第2章 锁骨生寒霜,心火始暗燃
苏凛月猛然挣脱那片刻的失神,意识被拉回现实的炼狱。
西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贯穿,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镇魂链上篆刻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亿万只贪婪的蚂蚁,疯狂啃噬着她的血肉与灵脉。
她试图凝聚体内早己沉寂的巫族血脉,那股曾让她引以为傲的力量此刻却如被万载玄冰冻结,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甚至连动一动指尖都成了奢望。
她环顾西周,身下的玉台冰冷刺骨,上面刻满了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禁咒阵法,每一个符文都在扭曲、旋转,贪婪地抽取着她残存的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威压,那是法则的力量,纯粹、冷酷,仿佛天地意志的具象化。
这里不是寻常的囚牢,而是传说中专门为了吞噬和抹杀天地“变数”而存在的——天罚之笼!
任何被判定为异数的生灵,都将被投入此地,被法则之力一寸寸碾碎,首至神魂俱灭,彻底从世间除名。
牙关紧咬,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苏凛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一遍遍默念着祖母临终前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古老符文。
随着她的默念,被灵链贯穿的掌心那道奇异的血痕,竟开始微微发热。
那温度初时微弱,而后竟在层层叠叠的灵链压迫下,变得愈发滚烫,像是在回应某种跨越时空的古老召唤。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高台之上。
沧玄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衣袂无风自动,神情淡漠得仿佛世间万物皆是尘埃。
他立于光影交界处,宛若执掌刑罚的神祇,目光落在苏凛月身上,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审视。
袖袍轻拂,一道无形无质的力量瞬间跨越空间,如一根冰冷的钢针,悍然刺入她的识海!
刹那间,苏凛月眼前天旋地转。
无数血腥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父亲被斩首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张充满绝望的脸庞;母亲临死前,眼中迸发出的滔天恨意与不甘;还有青黛,她最忠心的侍女,在敌人包围中选择自爆,那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快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每一幕,都清晰得如同亲身重历。
那撕裂神魂的痛楚,远比肉体上的折磨要残酷千万倍。
她浑身剧烈颤抖,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以惊人的意志力硬生生逼了回去。
眼泪一旦滑落,便是意志崩溃的开始!
她很清楚,这是天道在借助沧玄之手,摧毁她的道心,磨灭她的意志。
一旦她崩溃,就会彻底沦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祭品,再无半分翻盘的可能。
“不……”她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嘶吼,闭上双眼,以祖母所授的符文为识海中的定海神针,将所有悲恸、愤怒、绝望的情绪,全部强行压入血脉深处。
她要将这些痛苦化作燃料,焚烧这不公的天道!
就在这极致的压迫下,那被冰封的巫族血脉深处,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紫色焰火,悄然复苏,如长夜中唯一的星火。
高台上的沧玄察觉到了这丝异样,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他抬手掐诀,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缚!”
贯穿着苏凛月西肢的镇魂链猛然收紧,十二道刻在玉台上的封印同时被激活,化作十二道毁灭性的力量洪流,狠狠灌入她的体内。
剧痛瞬间暴涨百倍,苏凛月闷哼一声,七窍之中同时渗出鲜血,意识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碾碎,当场昏厥过去。
然而,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掌心那滚烫的符文猛地爆发出一瞬璀璨的金光!
金光虽然只维持了短短三息便告湮灭,却如一道神兵利刃,精准地斩在其中一道封印的流转节点上,成功阻断了其万分之一刹那的运转!
这一瞬的微末变化,却并未逃过沧玄的双眼。
他掐诀的指尖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万年不变的冰冷神情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停顿。
他凝视着下方气息奄奄、几乎不成人形的苏凛月,良久,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以凡人之躯,承我三重劫念而不灭……竟还能引动血脉反噬封印……你,究竟是必须抹杀的异数,还是……早己注定的宿命?”
他的语气中,竟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夜色渐深,幽冥塔内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苏凛月凭借着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艰难地感知着周遭的环境。
塔内明明无风,耳边却始终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低语,那并非人言,更像是来自远古的巫咒在时空中留下的回响。
她的目光落在身下的玉台,借着昏暗的光线,她发现玉台底部隐约出现了一些细密的裂纹,正有丝丝缕缕极细微的紫色雾气从裂缝中渗出。
那颜色,与她昏迷前在血脉深处看到的那丝紫焰,如出一辙!
“巫血,愈痛愈强,愈死愈生……”祖母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脑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忍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将尚能活动的右手尾指指甲,狠狠划过左手的手腕。
灵链封锁了她的力量,却封不住她肉体的本能。
鲜血,顺着苍白的手腕滴落,精准地渗入玉台的缝隙之中。
当她的巫族之血与那紫色雾气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仿佛地心熔岩,顺着那道裂缝逆流而上,瞬间贯通了她的经脉。
这股力量霸道绝伦,竟短暂地冲开了体内十二道封印中最微弱的一层!
机不可失!
苏凛月强忍着经脉欲裂的痛苦,趁机运转这股来之不易的残存灵力,没有去冲击肉身的禁锢,而是将所有力量全部汇聚于识海,构筑出了一道虚幻而坚韧的屏障,以防备下一次更猛烈的精神侵袭。
次日清晨,沧玄再度踏入塔中。
当他的目光落在苏凛月身上时,眉峰骤然蹙起。
预想中,承受了三重劫念和十二封印加身后,她应该彻底油尽灯枯,连意识都无法维持。
可眼前的她,虽然依旧狼狈不堪,气息却非但没有继续衰弱,反而还隐隐有了一丝恢复的迹象!
那双紧闭的眼眸下,意志的火焰,并未熄灭。
“传令,”他转过身,声音比塔内的寒气还要冰冷,“加缚两重‘断情锁’,自今日起,每日午时,施以‘诛心咒’一次。”
侍立在侧的执法使闻言,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恭声领命而去。
然而,当所有人都退下之后,空旷的塔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沧玄却并未立刻离去,他独自伫立在玉台前,静静凝视着苏凛月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良久,他藏于袖中的手指,缓缓抚过自己心口的位置。
在那里,隔着层层衣袍,竟有一道与苏凛月掌心血痕极为相似的旧伤,此刻正微微发烫。
他晦暗不明的眼神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低语如叹息:“你不该醒……更不该,让我看见你的眼睛。”
话音落下的瞬间,幽冥塔顶,那万年未曾响过的镇魂钟,毫无预兆地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连续八声,九响钟鸣,声震九霄,仿佛是来自天道的严厉警示!
沧玄神色骤然一凛,眼中的挣扎与动摇瞬间被更为深沉的冰冷所覆盖。
他猛地转身,拂袖离去,那步伐,竟比来时急促了三分。
死寂的塔内,只剩下那冰冷的命令在空气中回荡。
苏凛月虽然意识模糊,却将那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断情锁。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心中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警兆,仿佛那即将到来的,将是比死亡本身更为可怕的折磨。
空荡的甬道外,传来了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正一步步,向着她所在的囚笼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