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三天,我饿得快把皮带煮了吃。
外面,是我那死了三天的邻居,王大爷。他正用脑袋一下、一下地撞我的防盗门,很有节奏感。
“砰。”
“砰。”
“砰。”
换做三天前,我肯定提着刀冲出去跟他拼了。但现在,我只想往耳朵里塞两团棉花。
为啥?
因为我能听懂他“说”什么。
就在刚才,我饿得眼冒金星,趴在猫眼上往外看,王大爷那张腐烂的脸猛地贴了上来,眼珠子都掉了一只。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魂都飞了。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又带着无尽怨念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啊……”
“妈的,老子双十一抢的半价纸尿裤,快递就放门口,你他妈倒是让老子进去拿啊!”
我当时就懵了。
我靠?幻觉?
我晃了晃脑袋,那个声音又来了。
“这傻逼邻居,天天在家打游戏,肯定囤了不少泡面……撞开,必须撞开……”
“我孙子的纸尿裤啊……我刚拼多多砍一刀换的……”
我,许哲,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在丧尸爆发的第三天,没觉醒喷火放电的牛逼异能,反而觉醒了……能听懂丧尸说话。
这他妈有屁用啊!
除了让我知道王大爷是个爱给孙子囤纸尿裤的砍价达人,顺便还惦记我的泡面之外,这能力能帮我打退丧尸吗?能让我填饱肚子吗?
不能。
它只能让我,在无尽的恐惧中,增添一丝……荒诞。
“砰砰砰!”
王大爷的撞门声更激烈了。
我脑子里的声音也变成了咆哮。
“操!这门真他妈结实!早知道当初装修就推荐他用老李家的便宜货了!”
我:“……”
我认命地从沙发底下,拖出我仅剩的半箱泡面。
三包红烧牛肉,两包老坛酸菜,还有一包半的干脆面。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我撕开一包干脆面,嘎吱嘎吱地嚼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不断震动的门。
末日来得毫无征兆。
那天我还在公司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下一秒,窗外就乱了。尖叫声,嘶吼声,汽车失控的碰撞声。我隔壁工位的李姐,接了个电话,哭着说她老公被咬了,然后她就翻着白眼,嘴角流着哈喇子,扑上来啃我老板的脖子。
那画面,毕生难忘。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锁好门,以为能熬到救援。
结果,救援没来,王大爷先来了。
“小许啊……我知道你在家……你开开门,大爷不咬你……”
王大爷的声音还在脑子里碎碎念,语气要多“和蔼”有多“和蔼”。
“……我就是进去拿个纸尿裤……顺便看看你家冰箱里有啥吃的……妈的,饿死老子了……人脑子到底啥味儿啊……”
我打了个冷颤,把最后一口干脆面咽了下去。
这异能,真他妈是个坑爹玩意儿。
我住的这栋楼,一共18层。从丧尸爆发后,楼道里就没安生过。各种嘶吼声,撞门声,还有一些……难以描述的声音。
以前我听着,只觉得是恐怖片。
现在,在我耳朵里,全变味了。
“嗷——”
这是14楼的张姐,生前是小区广场舞的领舞。
翻译:他妈的!老娘刚烫的卷!就这么给老娘咬乱了!别让老娘逮到你!
“嗬嗬嗬……”
这是12楼的小胖,还在上初中。
翻译:饿……我想吃炸鸡……我想喝可乐……谁家有炸鸡……
“呜……”
这是住我对门的李老师,教钢琴的。
翻译:我的手……我的手……我下个月的演奏会啊……这手还怎么弹肖邦的夜曲……
整个居民楼,在我听来,就像一个……大型精神病院。
不,比精神病院还离谱。
这帮丧尸,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他们还保留着生前最后的执念,或者说,最深的怨念。
王大爷执着于他的纸尿裤,张姐执着于她的卷发,小胖执着于炸鸡,李老师执着于她的钢琴手。
我抱着脑袋,感觉自己快疯了。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响亮,且充满威严的嘶吼。
“吼——!”
这声嘶吼,像一道命令。
整栋楼的丧尸,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连撞了我三天门的王大爷,也停了。
我脑子里的声音,也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我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小心翼翼地往楼下看。
不看还好,一看,我差点尿了。
楼下的小花园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丧尸。
粗略一看,至少有上百只。
我们整个小区的“居民”,好像都到齐了。
而在花园中央的假山上,站着一个,体型尤其壮硕的丧尸。
他穿着保安队的制服,半边身子都烂了,肠子挂在外面。但他站得笔直,很有气势。
是他。
我们小区的保安队长,刘队。
生前就是个官迷,天天背着手在小区里溜达,逮谁跟谁吹牛逼,说他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物。
没想到,死了,官瘾还这么大。
看这架势,他这是……当上尸王了?
只见刘队清了清嗓子虽然他已经没有嗓子了,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吼叫。
“嗬……嗬……”
下一秒,他那官腔十足的声音,就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
“咳咳,各位邻居,各位同志,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下面,由我,咱们幸福里小区的临时尸王,刘建国,给大家,开个短会!”
我:“?”
开会?
我他妈没听错吧?丧尸开会?
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不是做梦。
只见刘队背着手,开始在假山上踱步,那派头,跟生前一模一样。
“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都很乱,肚子,也都很饿。”
“但是!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团结!要有纪律!”
“你们看看你们!有的还在纠结自己的发型!有的还在想着打游戏!还有的!王老哥!你是不是又想着去薅人家小许的泡面了?”
楼下,王大爷丧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那光秃秃的脑袋。
我:“……”
刘队,你他妈是装了监控吗?
“这样,是不行的!”刘队痛心疾首地吼道,“我们现在,是一个全新的物种!我们要有,更高的追求!”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是吃光所有活人!占领整个城市!”
楼下的丧尸们,发出了稀稀拉拉的,表示赞同的吼声。
“很好!”刘队很满意,“但是,在实现这个伟大目标之前,我们首先要解决,内部矛盾!”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今天这个会,主要,就是为了解决我的,内部矛盾!”
他一指花园角落里,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丧尸,悲愤地控诉道:
“我老婆!翠花!她他妈的出轨了!”
我:“???”
啥玩意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叫翠花的女丧尸,正和一个穿着健身服的男丧尸,手拉着手,亲密地……互相啃着对方腐烂的胳膊。
“大家看!大家都给我看!”
刘队气得浑身发抖,挂在外面的肠子都甩来甩去的。
“那个奸夫!就是住在11号楼的健身教练!姓马!”
“我活着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俩不对劲!我老婆天天往健身房跑,还说要练什么蜜桃臀!我呸!我看她是想跟那个姓马的,搞破鞋!”
“现在好了!死了!都不背着我了!当着我的面,就啃上了!”
“你们说!这口气!我能咽得下去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楼下这出……末日家庭伦理剧。
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重塑。
楼下的丧尸邻居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发出了各种“嗬嗬”的声音。
在我脑子里,直接翻译成了一场……八卦盛宴。
“我就说吧,刘队老婆早就有问题了,上次我还看见她跟那个马教练一起去买菜呢……”
“可不是嘛,马教练那身材,啧啧,刘队这把年纪了,哪比得了啊……”
“嘘……小声点,让刘队听见了,小心他给你穿小鞋,以后有活人不让你先啃……”
我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我觉得,这个末日,我可能,活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缺粮,也不是因为丧尸。
我是怕,再这么听下去,我会……笑死。
刘队的家庭伦理控诉大会,最终以他把那个马教练丧尸打得骨头散架而告终。
至于他老婆翠花,则被他像拎小鸡一样,拎回了他们生前住的保安室。
一场闹剧,就这么散了。
楼下的小花园,又恢复了丧尸们各自为政、四处游荡的状态。
王大爷,也“哐当哐当”地,继续回来撞我的门。
翻译:妈的,开个会肚子更饿了!小许!开门!社区送温暖了!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通过刚才那场“会议”,我至少搞明白了几件事。
第一,丧尸们,是有一定智商的,至少,保留了生前的部分记忆和本能。
第二,他们是可以,被组织的。刘队,就是他们现在的老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好像很怕刘队。
我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那个挂着肠子、威风凛凛的背影,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我能利用刘队,来发号施令呢?
或者说,如果我能,模仿刘队的声音和语气,来对这些普通丧尸,下命令呢?
这个想法,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我决定,试一试。
实验对象,就是门口这位,执着于纸尿裤和泡面的,王大爷。
我清了清嗓子,走到门后。
学着刚才刘队那官腔十足的调调,压低了嗓子,酝酿了半天情绪。
然后,对着猫眼,发出了一声,自认为很有气势的,低吼。
“嗬!”
翻译:王老哥!
门口的撞门声,停了。
有戏!
我心里一喜,继续吼道:
“嗬嗬……嗬嗬嗬!”
翻译:干什么呢!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去南门集合吗!
门口,沉默了。
过了大概十几秒,王大爷那充满委屈和困惑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
翻译:刘……刘队?南门?集合干啥啊?
成了!他真的以为是我刘队!
我强忍着激动,继续装腔作势:
“嗬嗬嗬嗬!”
翻译: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有重要任务!
翻译:再不去,晚上分脑花的时候,没你的份!
“脑花”两个字,显然是戳中了王大爷的软肋。
我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拖着脚走路的声音。
王大爷,走了。
真的,走了!
我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我成功了!
我这个看似鸡肋的异能,原来,是这么用的!
我不是只能听懂他们说话。
我还能……“说”丧尸语!
我才是,真正的,丧尸之王啊!
哈哈哈!
我叉着腰,在客厅里,狂笑三声。
然后,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
现实,又把我拉了回来。
就算能指挥丧尸,也得先填饱肚子。
我的泡面,不多了。必须,出去找吃的。
以前,我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现在,我有了一个,全新的,作弊器。
我们这栋楼,一共18层。丧尸的数量,应该不少。我不可能,一个个去“说服”他们。
我需要,一把“尚方宝剑”。
我需要,来自刘队的,“官方授权”。
我把目标,锁定在了,小区门口的,保安室。
那里,是刘队的老巢。
也是,整个小区,监控系统的,中枢。
如果我能,黑进监控系统,找到一个,没有丧尸,或者丧尸很少的,超市或便利店……
那我的存活几率,将大大增加。
说干就干。
我从衣柜里,翻出了我爸以前买的一套,户外登山服。
虽然丑,但结实耐磨。
又找了一根,打羽毛球的球拍,当武器。
别问为什么是羽毛球拍,问就是,我家,实在找不到,更硬的东西了。
准备好一切,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了门口。
这一次,我不是要赶走王大爷。
我是要,给我自己,清出一条路。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次发出了,刘队的吼声。
“嗬嗬嗬!”
翻译:楼上的!都他妈给我听好了!
“嗬!”
翻译:我是刘建国!
“嗬嗬……嗬嗬!”
翻译:现在,全体都有!原地,向后转!给我面壁思过去!
“嗬!”
翻译:谁他妈敢回头,我就把他肠子掏出来,跳大绳!
我的声音,通过楼道,层层传递。
一时间,整个楼道里,响起了,各种丧นาน的,“嗬嗬”声。
翻译:啥情况?刘队抽什么疯?
翻译:面壁?我他妈都死了,还搞这套形式主义?
翻译:别吵了,赶紧转过去吧,我还想留着肠子,晚上加餐呢……
虽然,怨声载道。
但,大部分丧尸,还是,乖乖地,转过了身,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
刘队的“威严”,恐怖如斯。
我屏住呼吸,轻轻地,打开了防盗门。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楼道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已经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而十几个丧尸邻居,正,姿势各异地,面朝着墙。
有的,在抠墙皮。
有的,在用脑袋,有节奏地,撞墙。
画面,既恐怖,又……有点好笑。
我踮起脚尖,像做贼一样,从他们身后,溜了过去。
心脏,跳得像打鼓。
生怕,哪个不听话的,突然回头。
幸运的是,直到我,下到一楼大厅,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一楼大厅,是重灾区。
十几个丧尸,在这里,无意识地,游荡着。
我如法炮制,再次,用刘队的“圣旨”,让他们,全体“罚站”。
然后,我猫着腰,溜出了单元门。
外面,阳光灿烂。
却,照不散,空气中,那股,死亡的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保安室,一路狂奔。
末日,我来了。
泡面,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