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部门聚餐，在KTV最豪华的那个包间里。我的女友白凝冰，
当着我还有所有同事的面，跟她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音乐总监”初恋——林子轩，
两个人拿着麦克风，脸对着脸，含情脉脉地唱着那首火遍全网的情歌，《盛夏呓语》。
那歌词，甜得发腻。“你是盛夏的呓语，低声诉说我所有心迹……”“你是落日的余晖，
温暖我整个孤寂四季……”唱到高潮部分，俩人闭着眼睛，头几乎要靠在一起，
那副沉醉的模样，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粉红色的糖浆，黏稠得让人恶心。我那帮同事，
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起哄。“哇哦！白凝冰和林总监也太配了吧！
这简直是神仙对唱啊！”“就是就是，这画面，啧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金童玉女的订婚现场呢。”“皓月，你可真大度啊！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我没说话，
脸上还挂着那种“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像是有台碎冰机在疯狂搅动。白凝冰的男闺蜜，
张伟，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实际上比谁都蔫儿坏的家伙，
端着酒杯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用一种貌似同情实则炫耀的口吻说：“皓月哥，
你别往心里去。凝冰她……她就是这样，你知道的，热情，尤其对老朋友。再说，
林总监也不是外人，对吧？”我瞥了他一眼。“嗯。”我点点头，然后抄起桌上的公筷，
夹起一只滚烫的红油大虾，慢条斯理地开始剥。油汁顺着我的指尖往下淌，
但我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烫。这时候，坐在我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孩，白凝冰的闺蜜，
苏青妍，小声地提醒我：“皓月哥，你的手……”苏青妍是个很安静的女孩，总是缩在角落，
像一株不太起眼的含羞草。她跟白凝冰那种时刻要当焦点的孔雀，完全是两个极端。
我冲她笑了笑，把剥好的，白白嫩嫩，还冒着热气的虾仁，放进了她面前干净的味碟里。
“吃吧，”我说，“看你半天没动筷子了。”苏青妍愣住了，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
此刻睁得很大。那边，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白凝冰大概是终于想起了我这个正牌男友的存在，她红着脸，带着几分酒意和兴奋，
朝我这边看过来。她期待的，或许是我的鼓掌，我的赞美，或者……我的质问和嫉妒。
但她看到的，是我正拿着一张湿纸巾，仔仔细细地，帮苏青妍擦掉嘴边沾上的一点酱汁。
我的动作很慢，很柔，甚至带着点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慢点吃，别呛着。
”我轻声对苏青妍说，声音不大，但在音乐的间隙里，足够清晰。苏青妍的脸，
“腾”地一下就红了，比我刚剥开的虾壳还要红。整个包间的起哄声，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苏青妍之间。
白凝冰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张伟那副假惺惺的表情，也凝固在了脸上。
我迎着白凝冰那不敢置信，甚至开始燃烧起怒火的目光，微笑着举起了酒杯，
朝她和她身边的林子轩遥遥一敬。“林总监唱得确实好，不愧是专业的。”我语气平淡，
像是在点评一道菜，“既然凝冰这么热情好客，那我这个当男朋友的，自然也要体贴一点，
帮忙照顾好她的闺蜜，对吧？”“毕竟，不能冷落了客人嘛。”这话一出，
空气里最后一点虚伪的和谐，也碎成了渣。白凝冰的脸色，瞬间从红变成了白，
又从白变成了青。她大概做梦都没想到，我这个一向对她百依百顺，
言听计从的“忠犬”男友，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这么大一个难堪。
她把麦克风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踩着高跟鞋，
“噔噔噔”地就向我冲了过来。“姬皓月，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尖锐，
像是要刺破我的耳膜。我没看她，而是又剥好了一只虾，放进苏青妍的碟子里。
“没什么意思啊。”我云淡风轻地说，“就是觉得虾挺好吃的，想让青妍也尝尝。”“你！
”白凝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是不是故意给我难堪？
你明知道我……”“你什么？”我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笑容依旧，
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温度，“你和初恋情歌对唱，郎情妾意，这是热情。
我帮你照顾闺蜜，剥只虾，擦擦嘴，这就叫给你难堪？”我站起身，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头，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白凝冰，做人不能这么双标吧？”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刚才还起哄的同事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我这样。在他们印象里，我姬皓月，就是个脾气好到没边的老实人，
是白凝冰身后那个永远提着包，付着款，永远带着一脸宠溺微笑的影子。可他们不知道，
兔子急了也咬人，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我不是泥人。我是姬皓月。
白凝冰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大概是觉得委屈了，
觉得我当众下了她的面子，让她精心营造的“万人迷”人设，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身后的林子轩，那个所谓的“音乐总监”，终于端着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轻轻搂住白凝冰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波斯猫。
“皓月兄，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他开口了，声音温润，带着一种令人不爽的优越感，
“我和凝冰，只是多年好友，对音乐有共同的追求而已。你这么做，有点太小家子气了，
也让凝冰很伤心。”他妈的，还倒打一耙。我心里冷笑一声。“小家子气？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总监，你用我女朋友的手机，给我发消息，
让我早点下班过来买单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小家子气？你开着那辆租来的保时捷，
停在公司楼下，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来接白凝冰的钻石王老五时，怎么不说你小家子气？
”是的，就在一个小时前，我收到了用白凝冰的微信发来的消息：“皓月，
今晚部门聚餐在‘金色年华’KTV，你早点过来，别忘了把单买了哦。子轩今天刚回来，
大家一起给他接风。”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白凝冰虽然有时候有点公主病，
但从来不会用这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跟我说话。现在看来，八成就是这位林总监的杰作。
我的话，像是一颗炸雷，在包间里炸开。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林子轩。
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丝的鄙夷。租来的保时捷？让别人男友买单？
这“成功人士”的滤镜，瞬间碎了一地。林子轩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温润如玉的面具，
出现了一道裂缝。“你……你胡说什么！”他有些色厉内荏。“我胡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条微信，大大方方地展示给所有人看，“白凝冰的微信头像，
是你吧？这说话的语气，是你吧？还有，门口那辆保时捷Panamera，
车牌号是不是A886X9？我刚在楼下停车的时候，
正好看到租赁公司的人在跟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确认还车时间。怎么，
需要我现在把那位大哥叫上来跟你当面对质吗？”我一步步地逼近他，眼神像刀子一样，
刮在他的脸上。“用着别人的女朋友，开着租来的豪车，在这里装大款，
还反过来指责我小家子气？”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总监，
到底是谁，比较小家子气？”林子轩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个看似无害的“老实人”，竟然有这么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
而且敢当众把他扒得底裤都不剩。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白凝冰，
她已经彻底傻眼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身旁狼狈不堪的林子轩，
仿佛第一天认识我们两个一样。“皓月……你……”她的声音在发颤。我懒得再理他们。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我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然后走到还在发懵的苏青妍身边。“走了，
我送你回家。”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啊？哦……好。
”苏青妍像是被惊醒的小鹿，慌忙地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小包。我领着她，
在所有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朝着包间门口走去。“姬皓月！你给我站住！”身后，
传来了白凝冰歇斯底里的尖叫，“你今天要是敢带她走，我们俩就完了！
”这是她的最后通牒。她以为，我还会像以前无数次争吵那样，乖乖地回头，向她道歉，
求她原谅。可惜，她想错了。我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我只是拉开包间的门，回头，
给了她一个无比平静的眼神。“白凝冰，不是今天。”“是我们，早就完了。”说完，
我带着苏青妍，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把那一屋子的荒唐和不堪，彻底关在了身后。
走出KTV，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酒精和愤怒交织的混沌感，
像是被这晚风吹散的雾气，一点点淡去，露出了底下冰冷而坚硬的现实。我和白凝冰，
三年的感情，好像就在刚才那个瞬间，彻底画上了一个句号。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
我曾真心实意地爱过她。我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刚毕业，
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单纯女孩。她会因为我给她做的一顿红烧肉而开心一整天，
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笨手笨脚地学着煲汤。那时候的她，眼里是有光的，那光，
是为我而亮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是从她进入现在这家公司，
接触到了更多的人，看到了更广阔的“花花世界”开始吧。她开始抱怨我的工作不够体面，
薪水不够高，不能像别人的男朋友那样，给她买名牌包，带她去高级餐厅。
她开始频繁地提起那个远在国外的初恋，林子轩。说他是什么知名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是前途无量的音乐制作人。言语之间，全是掩饰不住的崇拜和向往。我不是傻子，
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在一点点地远离我。我努力过，我想留住她。我拼命工作，加班加点，
就是想多赚一点钱，满足她日益增长的虚荣心。我甚至为了她，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那个被她认为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可是，我所有的努力，
好像都比不上那个初恋的一张回国机票。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皓月哥……你，你没事吧？”身边，苏青妍小声地问，打破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
看到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那双干净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知所措。我摇了摇头，
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没事，让你看笑话了。”“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
脸颊微红，“是他们太过分了！那个……那个白凝冰……她怎么能这样对你？
”我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暖意。在这个所有人都看我笑话的晚上，
似乎也只有她，是真心在为我打抱不平。“大概是觉得，我配不上她了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才不是！”苏青妍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皓月哥你那么好！
你对她那么好！她简直是眼睛瞎了！”她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说完之后，
又赶紧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说她坏话的。
”“你说的是事实，不用道歉。”我看着她紧张得攥紧了衣角的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女孩，真是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你住哪？我送你回去。”我换了个话题。
她报了个地址，离这里不算远。我拦了辆出租车，两个人坐了进去。车里很安静，
只有窗外的霓虹灯，一盏一盏地向后飞驰。“皓月哥……”她又开口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你刚刚在包间里说，那个林子轩的保时捷是租的，
还有用白凝冰的微信给你发消息……都是真的吗？”“嗯。”我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像是好奇的宝宝，眼里闪着求知的光。我笑了。“很简单。
那辆Panamera，虽然很新，但右前轮的轮毂上有一道非常细微的刮痕。
我之前在一家高端汽车租赁公司的网站上看到过这辆车，做活动，日租金是两千八百八。
网站上的宣传图里，轮毂上的刮痕一模一样。”“至于微信，”我顿了顿，
“凝冰她……她从来不会用‘哦’这个字来结尾，她嫌这个字冷冰冰的。而且，
她发消息的习惯是，每句话后面都会带一个可爱的表情符号。而那条消息，一个表情都没有。
那种高高在上的，带着命令的口吻，更像是那个林子轩的风格。”我说得很平静，
像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苏青妍却听得目瞪口呆，她看着我的眼神，
像是看着一个怪物。“皓月哥……你好厉害啊！这你都能发现？”“厉害吗？
”我苦笑了一下，“只不过是爱得比较久，了解得比较深，所以，当那个人不再是她的时候，
我能第一时间感觉出来罢了。”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心酸。最可悲的，莫过于此。
你对她的所有习惯了如指掌，而她，却用这些你最熟悉的东西，和另一个人一起，来刺伤你。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苏青.妍似乎也感觉到了，她抿着嘴，不再说话。很快，
车就到了她家小区门口。她下车，我也跟着下了车。“谢谢你送我回来，皓月哥。
”她站在路灯下，对我鞠了一躬。“没事，举手之劳。”我看着她，“快进去吧，这么晚了，
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她“嗯”了一声，却没动。路灯的光，昏黄而温暖，
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低着头，像是在做什么剧烈的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起头来。“皓月哥！”“嗯？”“你……你还记得吗？
你写的那首歌，《星尘》？”她的眼睛在发光，充满了期待。我愣住了。《星尘》？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了。那是我大学时候写的歌。那时候，
我还怀揣着一个可笑的音乐梦，每天抱着一把破吉他，在宿舍里鬼哭狼嚎。
白凝冰就是在那时候被我的歌声吸引的。她说，她最喜欢那首《星尘》。她说，
歌词里写的就是她和我的故事，我们就像两颗微不足道的星尘，在浩瀚的宇宙里相遇，
然后彼此照亮。她说，等我以后成了大明星，开演唱会，这首歌一定要留着，让她一个人听。
后来呢？后来，她开始嫌弃我的梦想，“写歌能当饭吃吗？你看看人家谁谁谁，
一毕业就进了大公司，月薪过万。你呢？还在抱着那把破吉他做白日梦！”为了她，
我收起了吉他，封存了梦想，老老实实地找了份工作，成了一个每天挤地铁，
为了KPI焦头烂额的普通上班族。那首《星尘》，连同我的梦想一起，
被我锁进了记忆的深柜，再也没有拿出来过。我以为，它早就被所有人遗忘了，
包括白凝冰自己。却没想到，今天晚上，从苏青妍的口中，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首歌？”我有些惊讶。“我听过啊！”苏青妍的脸上，
露出了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那时候，我跟凝冰还是一个系的。
有一次你们学校办迎新晚会，你在台上唱了这首歌。我……我就在台下。”“当时我觉得，
写出这首歌的人，一定是一个很温柔，很了不起的人。”温柔？了不起？我听着这两个词，
感觉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讽刺。一个被女友当众羞辱，连自己的梦想都守护不了的男人，
算什么温柔，算什么了不起？“都过去了。”我摆了摆手，不想再提。“没有过去！
”苏青妍却很执着，“皓月哥，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才华？”我笑了，“才华能换来豪车吗？能换来别人羡慕的眼光吗？不能。所以，
它一文不值。”“不是的！”她急了，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臂，“皓月哥，你听我说！
今晚他们唱的那首《盛夏呓语》，你觉得怎么样？”“不怎么样。”我实话实说，
“旋律口水，歌词堆砌，矫揉造作。”“对！”苏青妍用力地点了点头，
“连我这个外行都听得出来，这首歌的水平，跟你那首《星尘》，简直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所以呢？”我看着她，不明所以。“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
林子轩根本就配不上‘音乐总监’这个称号！他是个骗子！这首《盛夏呓语》，是他抄的！
”抄的？这又是一个重磅炸弹。“你怎么知道？”我皱起了眉头。
“因为……”苏青妍的眼神有些闪烁，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递到我面前，“因为，这首歌的原版demo，三个月前，我就听过。
是我在一个很小众的原创音乐网站上发现的。原作者的ID，叫做‘X’。你听听。
”我接过手机，按下了播放键。一段略显粗糙，但灵气十足的旋律，从手机听筒里流淌出来。
果然是《盛夏呓语》。但是，这个版本，比林子轩和白凝冰唱的那个版本，要好听一百倍！
编曲更灵动，情感更真挚，完全没有了那种工业糖精的廉价感。最重要的是，
演唱者的声音……那是一个清澈干净，带着一丝慵懒和不羁的男声。
而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他妈就是我自己的声音！我的大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