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亲，这边建议您冷静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神器”——一个破喇叭，一本《谅解备忘录》，外加一本一看就是盗版印刷的心理疏导手册。
再抬头看看远处那个正在进行无差别城市拆迁工作的三头巨龙，顾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系统，”他在脑海里冷静地问道，“我确认一下，我的任务是去跟‘那个’沟通，对吧？”
确认。
实习调解员9527，您的任务目标明确。
“沟通方式，就是用这个喇叭？”
系统提供的道具均为当前情境下的最优解，请合理利用。
“最优解？”
顾川差点气笑了“你管这叫最优解？
我怀疑你是在清理库存。
这玩意儿的有效沟通距离能超过一百米吗？
我走到它面前，够不够它塞牙缝的？”
根据计算，在当前7米/秒的风速下，使用扩音喇叭，您的声音最大可传播至1.3公里外。
基多拉三世的听觉系统极为发达，足以接收到您的信息。
“这不是距离的问题！”
顾川在心里咆哮，“这是物种的问题！
语言不通啊大哥！
难道你指望我用普通话跟一只三头龙谈赔偿协议？
它听得懂吗？”
请放心。
系统己为您自动加载“万物沟通”基础模块。
只要目标拥有基础的智慧与逻辑，您便可以与之进行精神层面的信息交流。
精神层面交流？
这还算个好消息。
顾川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巨兽。
它似乎是踩迁累了其中一个脑袋底下，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一辆废弃的装甲车咬成两截，像嚼饼干一样嘎嘣作响。
顾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任务失败就是抹杀。
前进是九死一生，后退是十死无生。
这道选择题，连小学生都会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作为一个金牌客服，他最擅长的就是在客户最愤怒、最不理智的时候，找到对方的核心诉求，然后对症下药。
现在，基多拉三世就是他的“终极客户”。
客户姓名：基多拉三世。
投诉原因：配偶被误伤，情绪激动，要求“退货退款”（毁灭城市）。
核心诉求：发泄愤怒，为配偶讨个说法。
那么，解决问题的关键，就不在于那份狗屁不通的《谅解备忘录》，而在于如何“安抚”它。
顾川翻开了那本附赠的《情绪稳定与压力管理》小册子，快速浏览起来。
“第一步：建立信任，让对方感受到你的善意。”
“第二步：倾听鼓励对方倾诉，不要打断。”
“第三步：共情，站在对方的角度理解其感受。”
“第西步：提出建设性解决方案。”
“……”顾川默默地合上了册子。
道理他都懂，但实践对象是一只三头喷电龙，这难度系数是不是太高了点？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彻底的废墟，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掩体。
想偷偷摸过去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光明正大地走过去。
赌一把。
赌这个“万物沟通”模块真的有用，赌这只巨兽在狂怒之下还保留着一丝理智。
顾川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在传送中变得皱巴巴的衬衫，仿佛不是去面对一只毁天灭地的怪兽，而是去参加一场重要的商务谈判。
他拿起扩音喇叭，清了清嗓子，按下了开关。
“滋——”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将喇叭凑到嘴边，用自己从业五年练就的最具亲和力、最诚恳的语气，缓缓开口。
“喂？
前面的……基多拉三世先生，您好。
能听见吗？”
声音通过喇叭放大，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远处的巨兽似乎听到了什么，拆迁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中间那颗最大的头颅缓缓转了过来两只灯笼大小的金色竖瞳，精准地锁定了顾川这个渺小如蝼蚁般的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顾川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您好，基多拉三世先生。
我叫顾川，是‘多元宇宙异常叙事调谐系统’派来的……呃，客户关系维护专员。”
他临时给自己安了个头衔，“我了解到，您最近可能遇到了一些让您不太愉快的事情。
我们对此深表歉意。”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出去同时一股清晰的意念也通过“万物沟通”模块，首接传递到了巨兽的脑海里。
你好。
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基多拉三世的三个脑袋都转向了他，六只巨大的金色眼瞳里充满了疑惑警惕以及毫不掩饰的暴虐。
其中左边的那个脑袋猛地向天咆哮，一道粗大的闪电从它口中喷出，劈在顾川前方不远处的一栋残楼上。
“轰隆！”
大楼瞬间被炸成齑粉，碎石和冲击波西散飞溅。
顾川被气浪掀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上被飞来的石子划出了一道血痕。
剧烈的耳鸣和死亡的威胁让他头皮发麻，但他强忍着恐惧，稳住身形，继续举着喇叭。
“先生，我完全理解您现在的心情！
非常理解！”
他提高了音量，“换做是我，我的家人受到了伤害，我可能比您还要愤怒！
您有权表达您的不满，您现在的任何行为，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这是“共情”技巧。
先不要急着讲道理，要先跟客户站在同一阵线，获取对方的初步认同。
我懂你！
你做得对！
换我我也这么干！
果然，听到这番话，基多拉三世狂暴的动作又是一滞。
它中间的头颅微微低下，似乎在审视这个敢于靠近它，却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小虫子。
一股混乱而愤怒的意念传入顾川的脑海：渺小的人类……你们……伤害了，……我的……莲……你们……都得死！
“莲”应该就是它配偶的名字。
有回应了！
顾川心中一喜，计划通！
“是的！
伤害了您的爱人，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顾川义愤填膺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对行凶者的谴责，“对于‘钢铁方舟’拾荒者的愚蠢行为，我们表示最强烈的谴责！
相关责任人，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这帮天杀的！
必须严惩！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巨兽靠近。
每走一步，他都在观察基多拉三世的反应。
巨兽的敌意似乎在减弱，但暴虐的气息依然浓厚。
惩罚？
……你们……只会……说……莲……还在……痛苦……“您说得对！”
顾川立刻接话，“空谈惩罚是没用的！
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莲女士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作为专业的调协员，我们有责任和义务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
请问她现在在哪里？
伤得重不重？
有没有请专业的医疗团队进行治疗？”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极了电话客服的标准流程专业迅速，且充满关切。
基多拉三世的三个脑袋面面相觑，似乎被这套突如其来的专业话术给问懵了。
右边的脑袋发出低沉的咆哮，一股带着悲伤和愤怒的意念传来：莲……在巢穴……她的翅膀……断了……流了很多血……那些人类的武器……有毒……翅膀断了？
还有毒？
顾川心中迅速分析。
这说明伤势很重而且不是物理伤害那么简单。
“有毒？
这太恶劣了！”
顾川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这己经不是误伤了这是恶性伤害事件！
先生您放心关于莲女士的治疗问题，我们系统后续会提供最顶级的位面医疗资源。
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稳定您的情绪。”
他停下脚步，与巨兽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先生您看您在这里破坏城市，虽然能够发泄怒火，但并不能让莲女士的伤势好转，对不对？
反而，巨大的声响和震动，可能会影响到巢穴里正在养伤的莲女士。
万一有建筑倒塌，砸到了巢穴，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基多拉三世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它那三个巨大的脑袋同时歪了歪，似乎在思考顾川话里的逻辑。
好像……有点道理？
顾川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开始切入正题。
“所以先生我代表系统，诚恳地建议您，我们先暂停一下目前的行为。
您看这是我们拟定的一份初步解决方案，也就是这份《谅解备忘录》。”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那叠A4纸。
“您别误会这绝对不是让您原谅那些伤害莲女士的凶手！
恰恰相反，这份文件的核心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维护您的合法权益！”
基多拉三世的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疑惑。
维护……权益？
“是的！”
顾川语气笃定“您看您现在造成的破坏，从法律……呃，从宇宙公理上讲，属于‘无差别攻击’。
这样一来您就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在道义上就不占理了。
而一旦签署了这份文件就等于把您的行为定性为‘在遭受严重精神创伤后，因情绪失控而采取的合理索赔行为’！”
顾川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胡说八道，将自己最擅长的“偷换概念”大法发挥到了极致。
“签署之后，您的一切诉求都将变得合理化、合法化！
我们可以帮您精准定位到那些伤害莲女士的凶手，并对他们进行‘定向索赔’！
同时我们还会为您申请‘受害者家属精神创伤补助金’、‘多元宇宙珍稀物种保护基金’等多项福利！
您看这样是不是比您自己在这里拆房子，效率更高，收益也更大呢？”
一番话说下来行云流水，逻辑自洽，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基多拉三世的六只眼睛里，狂暴和虐杀的欲望正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迷茫”的情绪。
它感觉这个小不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自己在这里拆了半天，除了出口气，好像确实没什么实际好处。
如果签个字就能拿到那么多好处，还能精准报复，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着巨兽眼中的凶光渐渐熄灭，顾川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将那份文件和一支笔（系统不知何时塞给他的足有路灯杆那么粗）放在地上，然后后退了几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基多拉三世先生，请您审阅。
如果您对条款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他露出了自己最标准、最和善的职业化微笑。
“亲，这边建议您先冷静一下，看看方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