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的动作猛地顿住,后背绷得像块拉满的弓。
他缓缓转过,语气是压不住的慌乱:“老婆,我必须得去躲躲,这批工人的工资我结不出来了啊!”
“你打算去哪?”
冷妍的话里全是寒意。
“我己经把去广深的机票订好了,去那我们东山再起。”
肖寒避开她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
“订好了?”
冷妍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音量陡然拔高,“你不跟我说的吗?
我都不知道,你去广深,广深……广深也好,你哥在那,你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又要去投奔他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
肖寒皱着眉打断她,语气急了些,却没多少底气,“我去广深想办法给乐乐安排学校,我先走一步,你娘俩随后跟来。
这几天先带着孩子去小婷家避一避,带上他的课本。”
“那些讨债的怎么办?”
冷妍追问,前天那群人踹门的巨响仿佛还在楼道里回荡。
“不是让你去你妹妹家避一避吗?”
肖寒的声音也带上了烦躁,他把一叠皱巴巴的合同塞进包里,“别说了,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我明天就走。”
冷妍僵在原地,带着不敢置信的轻颤:“明天?”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肖寒加快了收拾的动作,行李箱拉链“刺啦”一声合上,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像一道硬生生扯开的裂痕,“我得把车藏在亚季商场地下,不然还不得被人砸了。
肖寒敷衍的抱了一下冷妍,头也不回的走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全是窗外的雨声。
她索性起身,走到窗边,抬手抹开玻璃上的水雾。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林江彻底没了白日的温顺,浑浊的江水翻涌着,几乎要漫过岸边的石阶,就好像冷妍不断翻滚的内心。
冷妍的目光落在江面上,神思却飘远了,恍惚间回想起刚遇见肖冬时的模样。
镇子的青年人不多,他们是经厂子老会计张姨介绍相亲认识的,那时她刚在工厂谋了会计的差事,捧着账本算得仔细,性子是出了名的温和,说话都带着软气,街坊邻里都夸她稳重。
父母走得早,她小三岁的妹妹才十九,介绍人也实在,说是厂子后厨的,看着却不像干粗活的——确实不像,那天站在厂子门口等她,头一次见到肖寒,个子高挑,穿一件半旧的蓝布褂子也遮不住挺拔的身形,瘦却透着结实的劲儿,绝非弱不禁风。
高高的鼻梁衬得眉眼格外分明,浓密的黑发随意梳着,额前碎发垂下来,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不说话时往那一站,真有人会错认成哪个剧团的演员。
她当时还害羞地低下头,想着这样的模样,怎么会甘心在后厨做饭。
可他一开口,声音爽朗又真诚,递过来的烤红薯还是暖的:“我叫肖寒,张婶跟我说过你。”
眼神亮得像淬了光,没有半分局促。
抬手按了按发涩的眼眶,指尖冰凉。
窗外的雨还没停,江里的水越涨越高,冷妍明白肖寒是把能推的烂摊子都推到了别人身上,现在的肖寒和这江水一样,看着实在,其实早被现实冲得没了踪影,可能怎么办,日子总归要过下去。
冷妍进了儿子的屋子给他盖了盖被子,孩子还这么小去了广深又该怎么适应,婆婆在那,小叔子在那,肖家一家子,哪个是好惹的主呢?
这么一堆人费尽心思的搬来林城,又费尽心思的折腾到广深,为了什么啊?
想到这冷妍就头疼,她甚至不敢哭的太大声,做出太大的动作,怕吵醒了一旁熟睡的儿子。
冷妍一大早就带着孩子躲到妹妹家,冷婷开了门,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姐,怎么突然来了?
快进来。”
她没提别的,只是叹口气:“刚听人说姐夫的事,真是可惜了。
就是那些工人的工钱,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冷妍抿着唇没应声,冷婷又接着说,语气透着关切:“兰兰下半年也该上小学了吧?
现在上学可不便宜。”
她忽然朝里屋的丈夫蒋平安喊到:“孩子爸,记得还房贷啊,别忘了!”
喊完转回头,她冲冷妍摊摊手:“姐,你也知道,我家这日子紧巴巴的,真想帮你也没辙。”
冷妍太知道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的性格毕竟是趁着自己坐月子能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家中老房买了的人,从前不计较可现在日子过程这样,冷妍是实在不必在顾着自己的脸面了:“我知道,我没打算让你帮我还钱,只是小婷,爸妈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怎么老房子买了我手里没得到一分钱,钱我可以不要,现在向你讨我也讨不到,但我最近困难,要住在我亲妹妹家,你不会不让吧!”
冷妍这么一说倒是让冷婷闭了嘴,蒋平安也从屋里出来和自己的大姨子打起了招呼:“谁家没遇见点困难的时候啊,姐夫风光的时候没少帮我们家,姐你放心和乐乐住着,小婷还不去把客房的床铺上。”
说着冷婷就走去了客房,开始打扫。
夜晚,蒋平安和冷婷并肩坐在床上琢磨着,蒋平安先沉不住气,眉头拧成个疙瘩,声音压得低哑:“你姐怎么知道你把房子卖了,不能管咱们要钱吧?”
冷婷往床头靠了靠,眉心也锁着,但语气松了些:“我哪知道她消息这么灵,我姐的性子,你指望她要钱?
行了,现在她有难处,住咱家就住吧,总不能真让她睡街上,省得我心里不踏实。”
窗外的树叶被风卷着掠过窗玻璃,发出轻响,像谁在无声地叹着气。
冷婷摸摸旁边儿子的头,想起儿子小小的身影拿着小刀跟那些人拼命自己是又欣慰又后怕,不知不觉就又红了眼眶,眼下自己想不了那么多了,只希望肖寒快点来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