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求你了，最后一次！这三万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它能救沈明的命！”林晚的哀求声像一把钝刀，在我耳边反复拉锯。
我笑了。
上一世，我给了。我掏空家底，换来的是她和沈明双宿双飞，而我积劳成疾，死在冰冷的病床上。
重来一回，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妻子，我平静地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连同存折一起推到她面前。
“钱，可以给你。但这份离婚协议，你签了。”
“什么？”林晚如遭雷击，“江河，你疯了？”
不，我清醒得很。我成全你，你也得成全我。
“江河，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为了沈明，你要跟我离婚？”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漂亮的杏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愤怒。她觉得我是在侮辱她，侮辱她和沈明之间那段“纯洁”的过去。
我靠在椅背上，指尖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我上一世的悲惨人生敲响丧钟。
“我没疯，林晚，我很清醒。”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分波澜，“三万块，一分不少，现在就可以给你。但条件是，我们离婚。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八十年代的三万块是什么概念？
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不过三四十块，不吃不喝要攒七八十年。这笔钱，足以在京市买下两套不错的四合院。
而这，是我这几年跑南闯北，拿命换来的全部家当。
上一世，林晚也是这样，为了她的白月光初恋沈明，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沈明要下海经商，启动资金不够，她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我爱她入骨，看不得她掉一滴眼泪。我把所有钱都给了她，还搭上了我所有的人脉，帮沈明的服装厂拉订单、跑销路。
结果呢？
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万元户。而我，在一次长途运货途中，为了省下住宿费睡在车里，被冻坏了身子，落下病根。
当我躺在病床上，连医药费都凑不齐的时候，我的好妻子林晚，正挽着沈明的手，在全城最高档的西餐厅里，庆祝他们公司上市。
她甚至没来看我一眼，只托人捎来一句话：“江河，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放过我吧。”
最后，我咳着血，孤独地死在那个潮湿发霉的出租屋里，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灵魂飘在半空，我看着林晚穿着洁白的婚纱，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嫁给了沈明，笑得幸福又甜蜜。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这一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或许是老天都看不过眼，竟然让我重回到了二十八岁，回到了一切悲剧开始的这一天。
“江-河！”林晚见我久久不语，眼神空洞，只觉得我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抗议，心中怒火更盛，“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离婚？这几年你在外面跑，家里里里外外是谁在操持？我为你付出了多少青春，你现在有几个臭钱就想甩了我？我告诉你，没门！”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但这一次，不再是疼痛，而是麻木的冷。
付出？
她所谓的付出，就是拿着我的钱，三天两头接济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就是在我每次风尘仆仆回家时，给我一张冷脸，抱怨我身上的汗臭味熏到了她。
而我，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地讨好她，给她买最新款的裙子，最时髦的雪花膏，只为博她一笑。
真是可笑。
我不再跟她废话，直接将离婚协议推到她面前，语气不容置喙：“签了它，三万块你立刻拿走。不签，一分钱都没有。你自己选。”
林晚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成分。
但她失望了。
我的脸上，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她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恐慌取代。她了解我，知道我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是，为了沈明，她不能放弃。
“好……好！江河，你够狠！”林晚的胸口剧烈起伏，她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手腕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她以为我在逼她，在用钱羞辱她和沈明。
她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在协议末尾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河，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我回来！”她将笔重重地摔在桌上，眼中满是恨意。
我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上辈子没有早点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拿起存折，将里面的三万块钱全部取了出来，用一个旧布袋装好，递给她。
林晚一把夺过钱袋，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看都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就朝门外冲去，迫不及待地要去给她的心上人送去“希望”。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纠缠了两辈子的孽缘，终于在这一刻，被我亲手斩断。
从今往后，林晚是生是死，是富是贫，都与我江河再无半点关系。
而我，也要开始为自己活一次了。
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将这个我亲手布置，却从未感受过一丝温暖的“家”抛在身后。
走出筒子楼，外面阳光正好。八十年代的街道，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二八大杠的自行车铃声清脆，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煤烟和尘土的味道，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上一世，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给林晚一个更好的生活。我像一头被蒙上眼睛的驴，不知疲倦地为她拉磨，最终耗尽了自己。
这一世，我要为自己，建一座商业帝国。
而第一步，就从脚下这片即将被时代浪潮席卷的土地开始。
我的目光投向了城市东南角，那片现在还被视为“不毛之地”的废弃工业区。
我知道，不出半年，市政府的红头文件就会下来，那里将被规划为全市第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届时，那里的地价，将会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翻上百倍，甚至千倍。
而我手里，还有当初为了周转，偷偷藏下的最后两千块私房钱。
足够了。
这一次，我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包括那些曾经看不起我，嘲笑我的人。
也包括，那个我曾爱之入骨，如今却视如敝履的女人——林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