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三年的天津卫，像一块被强行塞入蒸汽炉膛的朽木，在异邦的灼烤下扭曲变形，

发出不堪重负的***。铅灰色的天幕常年低垂，

被港口林立的烟囱喷吐的浓烟染成污浊的墨色。

劣质煤炭燃烧的硫磺臭、港口堆积的货箱散发的霉味、还有码头苦力身上永远洗不掉的汗酸，

搅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行人的肺腑之上。

洋人的汽笛声尖锐地撕裂潮湿的空气，盖过了老城根儿下剃头挑子悠长的吆喝。

人力车夫拉着体面的洋人或新派买办，黄包车的胶皮轮子碾过青石板铺就的“租界马路”，

沾满了泥泞和这个时代甩不脱的污秽。

梁言蜷缩在“宝和号”古玩店深处一间布满蛛网的狭窄耳房里，

指尖捻着一张泛黄、边缘磨损的符纸。符纸上朱砂绘就的敕令笔走龙蛇，却黯淡无光，

如同垂死老人的眼睛。桌上一盏孤零零的豆油灯，灯芯噼啪炸开一朵细小的灯花，

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堆满落灰罗盘、锈蚀铜钱和古籍残卷的墙壁上。他父亲，

天津卫最后一位真正通晓“五雷正法”的梁天师，

三年前在镇压海河码头一场因洋人货轮卸下“不洁之物”而引发的尸变时，

被巡捕房的洋枪打成了筛子。罪名是“妖言惑众，扰乱租界治安”。梁家的传承，

连同那些曾经能呼风唤雨、驱邪缚魅的符咒法器，在蒸汽与钢铁的轰鸣和洋枪洋炮的威压下，

一同被碾进了历史的尘埃，蒙上了厚厚的耻辱与绝望。“言哥儿，东门外‘鬼市’上，

老疤瘌淘换来个稀罕物件，邪性得很，说…说是活物！让您赶紧去掌掌眼！

”店里的伙计小顺子，一个机灵但胆子不大的半大小子，扒着门框，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活物？”梁言眉头紧锁，指尖的符纸无火自燃，

瞬间化作一小撮灰烬，徒留一丝微弱的硫磺气息。这年头，活物比古玉还稀罕，

尤其是沾上“邪性”二字的。他起身，抓起墙上挂着的一件半旧青布长衫套上，

又将一柄用黄绸仔细包裹、形似短剑的铜钱法剑揣入怀中。冰冷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

是他仅存的、聊胜于无的依仗。天津卫的“鬼市”开在子时后的东门城墙根儿下。

残月被厚厚的烟霾遮蔽，只透下些许惨淡的微光。影影绰绰的人影如同鬼魅，

在堆积如山的破烂和赝品中逡巡。没有吆喝，

只有压抑的咳嗽、低沉的讨价还价声和老鼠在废墟里穿梭的悉索声响。

空气里混杂着霉烂的木头、陈旧的铜锈、廉价脂粉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臊气。

老疤瘌的摊子缩在最阴暗的角落，一盏昏黄的煤油马灯挂在支起的竹竿上，

灯罩被油污糊得只剩一点浑浊的光晕。他蹲在一只蒙着黑布的笼子旁，

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蜈蚣疤在灯光下更显狰狞。看到梁言，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焦黄的烂牙。“梁少爷，您可算来了！

瞧瞧这个！”他猛地掀开笼子上的黑布！梁言的呼吸瞬间停滞！笼子里蜷缩着一只…狐狸？

但绝非寻常山野灵狐！它体型比寻常狐狸大上一圈，本该覆盖着华丽皮毛的身体，

此刻竟有大半被冰冷的金属取代！

精密的黄铜齿轮在它断裂的、覆盖着暗哑银色金属的前肢关节处***出来，

闪烁着幽冷的微光。一条同样被金属包裹的尾巴无力地垂落，

末端连接着几根断裂的、闪烁着微弱电弧的导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部——半边脸依旧覆盖着柔顺的赤红色毛发，

眼睛紧闭；而另外半边脸，则是覆盖着光滑、冰冷、毫无生气的银白色合金！

一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机械义眼，嵌在那合金面颊的眼窝里，

正死死地、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极致的痛苦，盯着梁言！

“嘶…啊…”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坏掉风箱漏气般的***，从狐狸的口中发出。

那声音里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嘶哑和生物本能的痛苦呜咽。“从哪弄来的？”梁言的声音发紧，

手已经按在了怀中的铜钱剑柄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混杂着绝望、痛苦、以及极其微弱妖气的混乱波动，

正从这半机械的躯体上散发出来。“嘿嘿，”老疤瘌搓着手，压低声音，

“码头‘亨通洋行’后巷的垃圾堆里刨出来的！那帮红毛鬼，估计是试验做废了的玩意儿！

我看这皮毛和这铁疙瘩都值点钱，就给顺回来了…您看，

这妖气…”梁言没理会老疤瘌的絮叨。他缓缓靠近笼子，

那幽蓝的机械义眼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冰冷的光点死死锁定他。梁言没有感到恶意，

只有一种近乎哀求的痛苦。他伸出手指，试探性地靠近那断裂的金属前肢。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金属的刹那，那狐狸紧闭的、覆盖着红色毛发的左眼，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如同琥珀熔融般的眼睛！清澈，灵动，

却又深陷于无边无际的痛苦深渊！它死死盯着梁言，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濒死者抓住救命稻草的绝望恳求！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

直接刺入了梁言的脑海：救…我…痛…剥离…本源…梁言浑身剧震！这是灵识传音！

这只狐狸精，道行受损到如此地步，竟还能强行凝聚残存的灵识！

他猛地看向老疤瘌：“多少钱？我要了！”老疤瘌一愣，随即眼中贪婪更盛：“梁少爷，

这玩意儿邪门，您…”“少废话！开价！”梁言厉声道，怀中的铜钱剑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

微微嗡鸣。一番讨价还价，梁言几乎掏空了身上所有钱，还押上了怀里那柄祖传的铜钱法剑，

才从老疤瘌手里换回了这个沉重的、散发着痛苦与机油混合气味的铁笼。

回到“宝和号”逼仄的耳房，梁言小心翼翼地打开笼门。那半机械的狐狸挣扎着想出来，

断裂的金属前肢却无法支撑身体，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幽蓝的机械义眼光芒急剧闪烁。“别动！”梁言轻声喝止，

他不敢轻易触碰那些***的齿轮和导线。他翻箱倒柜，

找出父亲留下的半瓶伤药和一些干净的布条。当他尝试靠近时，那狐狸猛地瑟缩了一下，

机械义眼警惕地锁定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别怕，”梁言放缓声音，

尽量让自己的意念平和，“我叫梁言。我不会伤害你。我需要帮你处理伤口，

不然…你会彻底废掉。”他缓缓伸出手，不是去碰冰冷的金属，

而是轻轻拂过它尚且完好的、覆盖着赤红皮毛的背部。那皮毛柔顺依旧，

却带着不正常的冰凉。狐狸的身体猛地一颤，琥珀色的左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随即是更深的痛苦。威胁的低吼变成了细碎、压抑的呜咽。它似乎耗尽了力气，

将头疲惫地搁在前爪上，那只完好的琥珀色眼睛缓缓闭上，一滴浑浊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浸湿了红色的皮毛。梁言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

开始笨拙地清理那些断裂导线处焦黑的创口，涂抹伤药，用布条小心包裹。

每一次微小的触碰，都会引起狐狸身体一阵细微的、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看到了更多细节：金属与血肉的结合处，并非光滑过渡，而是如同粗暴的焊接，

边缘翻卷着细微的肉芽和新生的、扭曲的金属组织，仿佛两者在痛苦地互相吞噬、融合。

处理完伤口，梁言取出一块干净的湿布，想擦拭狐狸脸上沾染的污秽。

当他靠近那冰冷的合金侧脸时，那狐狸猛地睁开机械义眼，幽蓝的光芒带着强烈的抗拒！

同时，一段破碎、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梁言的脑海！

记忆碎片：冰冷的手术台与灵性的剥离无影灯刺目的白光！冰冷刺骨的金属束缚！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血腥和一种甜腻的焦糊味混合成的恐怖气息！视野模糊、晃动。

身体被无数冰冷的皮带和金属夹牢牢固定在坚硬的台面上，无法动弹分毫！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意识！她能感觉到自己苦苦修炼数百年的内丹，

那颗在丹田处温热流转、蕴藏着她所有灵性与力量的源泉，

正被一股强大的、蛮横的、带着硫磺与金属气息的吸力粗暴地撕扯！剧痛！

源自灵魂核心的剧痛！仿佛整个“自我”都要被抽离！

e! Power up the containment field!”“按住它！

灵核抽取进入关键阶段！加强约束力场！

”一个带着浓重异域口音、冰冷无情的男人声音响起是史东威！。

ing under the energy feedback!”“注入更多冷却液！

左肩连接处有机组织在能量反馈下正在崩解！”另一个声音急促地回应。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声！伴随着血肉被撕裂、骨骼被强行改装的剧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强行剖开！温热的、蕴含灵性的血液喷溅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沉重的、带着无数细小齿轮和管线的金属构件，

被强行塞入撕裂的伤口！粗暴地挤压、取代着原本属于血肉和经络的位置！

更可怕的是感知的剥夺！当那些冰冷的金属被焊接到她的肢体上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麻木和空洞感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