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时，舒以安正在给婆婆李文静炖她最爱喝的莲子银耳羹。
锅里的小气泡咕嘟咕嘟地破开，散出甜丝丝的暖气，满屋子都是安逸温馨的味道。她算着时间，等李文静从新开的那家高端美容院回来，刚好能喝上温热的一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冰冷而公式化，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请问是李文静女士的家属吗？她出事了，在市中心医院抢救，请立刻过来。”
嗡的一声，舒以安的脑子瞬间空白。
她关了火，连身上那件绣着小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抓起玄关的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一路风驰电掣，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出事了”。怎么会出事呢？婆婆出门前还兴高采烈地跟她炫耀那张美容院的金卡，说是朋友送的，服务特别好。她还叮嘱婆婆，别被人家骗了，开心就好。
医院的走廊白得晃眼，空气里全是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一个年轻的护士领着她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间抢救室门口。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舒以安颤抖着手，轻轻推开。
一道白布直挺挺地横在屋子中央，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那轮廓她太熟悉了。
舒以安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手脚冰凉。
“舒女士？”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表情严肃地自我介绍，“我是市刑警队的王建国。”
他的声音很远，像隔着一层水。
王警官递过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棕色玻璃瓶，瓶身贴着“蝶变新生”的烫金标签。
“根据现场初步勘察，我们怀疑是美容师操作失误，”王警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把这瓶用错了标签的强腐蚀性液体，当成了美容精华，用在了……受害人脸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舒以安的心上。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白布，多希望它能动一下。哪怕只是微微的起伏。
可是没有。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她的丈夫，秦屿风。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衬衫和西裤，头发一丝不苟，和平时在大学里讲课、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此刻，他一向沉稳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妈怎么样了？”他冲到舒以安身边，声音沙哑。
舒以安说不出话，只是绝望地看着那张床。
秦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身体猛地一僵。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王警官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将那个证物袋递给了秦屿风。
秦屿风是国内顶尖的化学材料学博士，创办的“风启”化学鉴定实验室是业内最权威的机构。对于这种化学品，他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
他接过瓶子，动作熟练地拧开瓶盖，并没有像常人那样直接去闻，而是用手在瓶口扇了扇风，让气味飘向鼻尖。
一个极其专业的动作。
他只闻了一下，眉头就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神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然后，他迅速盖好瓶子，将证物袋递还给王警官。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他转过身，双手用力握住舒以安冰冷的肩膀。他的手掌一如既往地温暖而有力，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以安，听我说。”
他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这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舒以安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意外？她妈妈的命，就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意外”？
秦屿风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震惊和痛苦，继续说道：“这种工业溶剂因为气味不大，偶尔会被一些小作坊误用在分装瓶里。是美容院管理混乱导致的悲剧。我们不要再追究了，让妈安安静静地走，好吗？”
他的语气温柔得近乎残忍。
“尽快火化吧，不要让她再受苦了。”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刺进舒以安的心脏。
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儒雅、她爱了整整八年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白布之下，是为他操劳了半辈子的母亲。他却在尸骨未寒的这一刻，劝她放弃追究，尽快火化。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