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国庆双节将至，单位福利发放现场，我领到一箱临期酸奶，处长却往车上搬着进口礼盒。
"年轻人要懂得节约。"处长拍拍我的肩，笑容油腻。我默默点开直播，
镜头对准那箱酸奶："领导，这心意太沉重，您自己留着吧。"弹幕瞬间爆炸，
处长脸色铁青地扑过来抢手机。我侧身避开，轻笑："忘了汇报，我叔刚调任省纪委，
正愁找不到典型案例。"---中秋前的空气本该是甜的，
混着糖炒栗子的焦香和初绽的桂子气息，可我们单位后勤处仓库门口，
只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受潮发霉的、令人胸闷的味道。这味儿，
跟我工位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散发出的气息有得一拼，
都是体制内特有的、一种缓慢腐朽又顽强生存的调调。我叫林默，入职刚满八个月，
正处于"新猪肉"阶段——谁都能来切一刀。排队领福利的队伍缓慢蠕动着，
像一条垂死的蠕虫。前面行政处的王姐，
领到了一个印满看不懂外文、包装奢华的进口食品大礼盒，盒子沉得她龇牙咧嘴，
脸上却笑出一堆褶子，仿佛抱着的不是零食，是领导钦赐的黄马褂。"小林，你的！
"后勤科员小张在花名册上打了个勾，声音机械，头都懒得抬，用笔杆子随意指了指墙角，
那态度，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我顺着方向看去，心里咯噔一下。墙角孤零零躺着一箱酸奶。
纸箱灰扑扑，边角磨损，活像刚从哪个废弃仓库的角落拖出来，上面还蹭着不明污渍。
最刺眼的是生产日期——保质期21天，今天，是第20天。好家伙，
这"福利"卡点卡得比我们处长开会念稿子的节奏还准。临期的。
这玩意儿喂我们办公楼下的流浪猫，猫都得掂量掂量。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这箱寒酸的酸奶，
不远处，我们处长李富贵那富态的身影正格外扎眼。他挺着颇具规模的啤酒肚——那肚子，
据说是多年奋战在接待一线的光荣勋章——指挥若定，
让两个新来的年轻同事吭哧吭哧地往他那辆锃亮的黑色SUV后备箱里搬东西。
进口橄榄油、精品五常米、包装精美的海参礼盒，
还有跟我眼前这个同款但明显大了两号的进口零食礼盒……林林总总，塞了满满一后备箱，
甚至为了塞下更多，他还亲自上手，用那戴着一串油腻腻檀木珠子的胖手，使劲往下按了按。
对比我脚下这箱"福利"，这画面荒诞得像一出精心设计的讽刺剧，而我，
就是那个被强行按头观看的唯一观众。队伍里有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有人低头假装看手机，手指划拉得飞快，更多人是麻木的催促："快点啊，后面还等着呢！
" 这场景，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的围观现场，只不过看客们连脖子都懒得伸了。
李处长安置好自己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踱着方步过来，
油光满面的脸上堆起惯有的、看似随和实则居高临下的笑容。他伸出胖手，
重重拍了拍那箱临期酸奶，震起一层薄灰，差点迷了我的眼。"小林啊，"他语重心长，
声音带着酒肉浸润后的沙哑，像破风箱，"年轻人，要懂得节约，反对铺张浪费。
这都是单位对大家的心意，礼轻情意重嘛！要知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节约？
心意？我看着他被名牌皮带勉强勒住的将军肚，再看看这箱仿佛带着施舍意味的临期酸奶，
过去大半年积压的憋屈——无休止的、连加班费都没有的"自愿"加班；辛辛苦苦写的方案，
署名时永远排在最后甚至消失；替人背的黑锅加起来能开个厨具店——像沸腾的岩浆，
终于冲破了理智的火山口。凭什么？就因为我没背景、没靠山，是新人，是"新猪肉"，
就该被如此明目张胆地区别对待？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我深吸一口气，
那混合着霉味和虚伪的空气让我胃里一阵翻腾。我没动那箱酸奶，甚至没弯腰。
在一片或好奇或催促或鄙夷的目光中，
缓缓从裤兜里掏出了我那用了三年、屏幕还有道裂痕的手机。这手机跟那箱酸奶，
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处于被淘汰的边缘。李处长眉头一皱，脸上的肥肉耷拉下来，
不耐烦道："林默，磨蹭什么呢？赶紧搬走，别挡道！年纪轻轻，一点利索劲儿都没有！
"我没理他，仿佛没听见。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动作刻意放慢，
带着点仪式感，点开那个熟悉的直播软件。我们单位有个半死不活的宣传任务，
偶尔需要搞点形式主义的"亲民"直播，我这手机里，账号和软件都是现成的，
没想到第一次真正派上用场，是在这种场合。调整角度，
确保镜头能清晰捕捉到脚边这箱仿佛受了诅咒的酸奶，
以及后方李处长那辆满载而归、像是刚打劫了进口超市的SUV，
还有他本人那张开始晴转多云、眼见就要雷电交加的脸。"各位网友下午好，
中秋国庆双节将至，"我开口，声音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单位这潭死水，
"今天带大家沉浸式体验一下我们单位的福利发放现场，看看什么叫'同单位，不同命'，
什么叫'领导吃肉我喝汤'，哦不，是'领导吃满汉全席，我喝临期酸奶汤'。
"直播间刚开始只有零星几个人，
但标题劲爆——"直击某单位中秋福利发放：处长豪车塞满进口礼盒，员工仅获临期酸奶！
"——画面内容又极具冲击力，弹幕瞬间就活络起来，像煮开的饺子锅。？？？
这对比也太真实了吧！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前面那胖领导？好家伙，后备箱都塞爆了！
是准备过冬还是咋的？临期酸奶？这特么是福利还是羞辱？给狗都不一定吃吧！
主播勇啊！关注了！这波操作666！这什么神仙单位？求曝光！让我开开眼！
李处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假笑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可能以为我会像大多数新人一样忍气吞声，或者顶多私下跟同事抱怨两句，
绝没想到我会用这种直接撕破脸、还把家丑外扬到网上的方式。"林默！你搞什么名堂！
把手机给我关了！听见没有！"他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肥猫。一个箭步冲上来，
肥胖的身体竟显出几分不符合体型的敏捷看来多年的酒桌应酬还是练出了点爆发力，
伸手就朝我的手机抓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那架势，像是要掐断什么致命的证据。
我早有预料，上学时打篮球练出的侧滑步此刻派上了用场。后退半步，手腕灵巧一转，
镜头稳稳地对准了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胖脸。这个特写，估计能让弹幕再高潮一波。
果然：急了急了！他急了！要动手抢手机？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啊？这官威不小啊！
平时在单位得多横？录屏！必须录屏！兄弟们保护主播！
感觉处长脸上的粉底液都要气掉了！"李处长，别激动。"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心里反而一片冰冷般的平静，甚至有点想笑，"这箱酸奶的心意太重了，我年轻，肠胃弱，
消受不起，还是您自己留着，慢慢品尝这'节约'的滋味吧。
您不是常教导我们要'忆苦思甜'吗？""反了你了！无法无天！
"李处长手指颤抖地指着我，额角青筋跳动，像几条蠕动的蚯蚓，"你哪个部门的？啊？
公然扰乱单位秩序，诽谤领导！信不信我马上让你卷铺盖滚蛋！"他的威胁色厉内荏，
但在这个体系里，对于绝大多数没有根基的年轻人来说，这威胁足以让人晚上做噩梦。
弹幕果然炸了，密集得几乎看不清画面：威胁开除？牛逼！当着直播面都敢这么嚣张？
这领导平时得多一手遮天啊？主播挺住！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已举报！
这什么作风！感觉在看反腐大片现场版！刺激！周围的同事鸦雀无声，
一个个噤若寒蝉，有人悄悄后退，生怕被镜头扫到惹祸上身。抱着豪华礼盒的王姐，
脸色煞白，进退两难，那礼盒此刻仿佛成了烫手山芋。
仓库门口安静得只剩下手机里弹幕的刷刷声和李处长粗重的喘息声。我知道，戏肉该来了。
在他第二次像头被激怒的野猪般扑上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那戴着檀木珠子的胖手几乎要碰到我胳膊时，我忽然抬高了音量，
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仓库的嘈杂，甚至带着点回声："李处！"他动作一僵，冲势硬生生刹住，
差点因为惯性来个狗吃屎。我迎着他喷火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学着他平时训话时的腔调，慢条斯理地说："有件事，可能办公室小刘忘了跟您报备，
我也才想起来。"我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耳膜上，"我亲叔，
林卫国，上周刚调到省纪委，任职第三纪检监察室的主任。""纪委"两个字，
像一道无声的惊雷，或者说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在仓库门口炸响、泼下。
李处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愤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然后碎裂，
转化为一种极致的惊愕和……恐慌。那是一种从心底里渗出来的寒意，
让他肥硕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最后定格在一种类似于过期猪肝的酱紫色。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油腻的光。我继续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
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他昨天还跟我念叨，新官上任三把火，
正想找几个作风方面的典型，好好抓一抓，树个榜样。
还问我单位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现象可以反映反映。""您说，这……巧不巧？
是不是挺有缘分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仓库门口那幅"高效廉洁，服务为民"的标语，
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那只悬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像条死掉的章鱼触手。
李处长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冷汗顺着肥腻的脸颊滑落，滴在他价格不菲的衬衫领子上。
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最后挣扎的气音。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惧，
像是在看一个突然从地底钻出来的、手持勾魂链的索命无常。卧槽！神转折！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省纪委？！真的假的？这背景深不可测啊！哈哈哈笑死，
踢到钛合金板了！还是带刺的那种！处长脸都白了！冷汗直流！吓尿了吧？
这直播效果炸裂！年度最佳反转！求处长心理阴影面积！估计比他那啤酒肚还大！
从嚣张到绝望，只需一个纪委叔叔的距离！
刚才还试图帮腔或者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几个中层干部，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眼神躲闪，面色尴尬，有的假装看手机，有的仰头研究仓库顶棚的钢结构，
仿佛上面能开出花来。后勤小张更是吓得手足无措，看看我，又看看面如死灰的李处长，
抱着那箱临期酸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活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偶。
"林……林默同志……"李处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木头，
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褶子里都堆满了讨好和哀求，"误……误会！
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是后勤工作严重失误！肯定是他们把福利搞混了！张、小张！
你是干什么吃的！眼睛长哪里去了！赶紧的！把我那份……不，
把库房里最好的、准备给……给上级检查团的那份进口礼盒给林默同志拿来！快！跑步前进！
"小张如蒙大赦，丢下酸奶箱，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爬爬地冲向仓库深处，那速度，
估计打破了他平生纪录。我举着手机，没说话，镜头静静地记录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从嚣张跋扈到卑躬屈膝，原来只需要"省纪委"三个字。这比任何职场鸡汤都来得深刻。
很快，
气喘吁吁地搬来一个比王姐那个更大、更精致、包装盒上烫金字母都多了好几行的进口礼盒，
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仿佛在供奉一尊易碎的神像。然后，
他又惶恐地看着地上那箱临期酸奶，仿佛那是什么定时炸弹。"林默同志，
你看……这……"李处长搓着手，腰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几乎要给我鞠躬了，
"是我工作不够细致，关心不到位，让你受委屈了，我检讨，一定深刻检讨！
回头我就召开部门会议，严肃整顿作风！你叔叔那边……还请你千万……美言几句，
这纯属误会，纯属误会啊……"他额上的冷汗顺着肥腻的脸颊滑落，也顾不上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