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净身出户法官的木槌落下。声音不响,有点闷。像一块石头掉进了深井里。
“经调解无效,准予原告柳霏雨与被告江澈离婚。”“夫妻共同财产,包括名下三处房产,
两台车辆,及银行账户内存款共计……”法官念了一串数字。我没仔细听。那些数字,
每一笔,都是我一行行代码敲出来的。“……全部归原告柳霏雨所有。”最后一句,
我听清了。我,江澈,净身出户。法庭里很安静。空调的出风口“呼呼”地响,
吹出来的风没什么冷气,带着一股子灰尘味。柳霏雨站在我对面。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是去年我们结婚纪念日我送的。她看起来很好,
脸上化了淡妆,比我们在一起的最后半年里,任何一天都要有精神。她的身边,站着顾远航。
顾远航的手,很自然地扶在柳霏雨的腰上。一个占有,也是一个宣告。他的眼神扫过我,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还有一种胜利者的宽宏大量。好像在说:你看,我赢了,
但我不会嘲笑你。我最讨厌这种眼神。柳霏雨的律师,一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
递过来一份文件。协议书。我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笔是法院的,塑料壳子,很轻。
我翻到最后一页,在“被告人”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江澈。两个字,写得跟平常一样,
没什么力道,也没发抖。柳霏雨从她律师手里拿过文件,仔细看了一眼我的签名,
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她的名牌包里。她全程没有再看我一眼。她和顾远航转身,
一起走出了法庭。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左边口袋,一部用了三年的国产手机,屏幕有一道裂纹。右边口袋,
一包抽了一半的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卷钱。我数过,一百二十块。
这是我昨天提前从微信里提出来的,怕今天账户被冻结。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站起来,
也走出了法庭。外面的太阳很好,明晃晃的,有点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马路对面,
有一家网吧。招牌挺旧的,红色的字掉了漆,“飞宇网吧”。我走了过去。“开个临时卡。
”我对前台那个打瞌睡的网管说。“十块钱一小时,押金二十。”他头也没抬。
我递过去三十块钱。网吧里一股子方便面和烟草混合的怪味。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
还有游戏里打打杀杀的叫喊声,混成一片。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电脑开机,
桌面是一个穿着暴露的游戏女角色。我没管它,打开浏览器,
在地址栏里输入了一串极长的、毫无规律的字符。这是一个只有我记得的网址。回车。
页面跳转。整个屏幕变成纯黑色,只有一个小小的登录框在中间闪烁。我从裤子口袋里,
掏出一个看起来像U盘的东西。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外壳有点磨损了。
这是我的“深空冷钱包”。我把它***电脑的USB接口。然后在登录框里,
输入了另一串更复杂的密码。屏幕闪烁了一下。数据流开始刷新。页面上没有多余的东西,
只有一行行代号和数字。我找到其中一行。代号:XCB。
资产:98,654,210.33XCB,星尘币。我和几个朋友大学时搞出来的东西,
一个基于区块链的加密货币。那个时候,它一文不值,就是个游戏。后来,我们都毕业了,
各奔东西。只有我还在断断续续地维护着它。三年前,
一项我写入底层协议的技术被一个硅谷巨头看中,整个星尘币的价值开始像火箭一样往上蹿。
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柳霏雨。不是刻意隐瞒。
是她从来不关心我那些“看不懂”的代码。她只关心我的工资卡,关心我什么时候能升职。
我盯着屏幕上那串数字。按照今天的市价,一个XCB大概值一百五十美金。所以,
这串数字后面,代表的是……超过一百亿的人民币。我移动鼠标,
光标在一个“转移”按钮上停下。点了一下。弹出一个新的输入框。
我从手机的加密备忘录里,复制了另一串地址,粘贴了进去。
这是一个全新的、刚刚生成的钱包地址。然后,我点击了旁边的“全部”选项。最后,
按下“确认”。屏幕上出现一个进度条。数据开始转移。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进度条走完,
显示“转移完成”。我原来那个地址后面的数字,清零了。我拔掉我的“深空冷钱包”,
放回口袋。关掉网页,然后点击电脑右下角的“下机”。站起身,走出网吧。阳光依旧刺眼。
我感觉口袋里的那一百二十块钱,好像沉甸甸的。2 新起点我需要一个地方住。三套公寓,
一套在市中心,是我们的婚房。另外两套地段也不错,租金可观。现在,它们都姓柳了。
我在手机地图上搜索“单间”、“月付”。屏幕上跳出来一堆信息,密密麻麻的。
我顺着往下划,专挑那些看起来最便宜的。最后,我看中了一个。“老城区,顶楼单间,
厨卫合用,800/月,押一付一。”地址在城西,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
坐地铁要一个半小时。我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喂,房子还在吗?”“在的在的,
你要看房啊?我老婆在家,你直接过去就行。”电话那头是一个很爽朗的男声,
背景音里有电钻“滋滋”的响声。我记下地址,走进地铁站。晚高峰的地铁,人挤人,
像一罐被使劲摇晃过的沙丁鱼罐头。空气里是汗味、香水味、还有韭菜包子的味道。
我被挤在一个角落里,后背贴着冰凉的广告牌。以前,我和柳霏雨出门,基本都开车。
她讨厌地铁,说里面空气不好,人也杂。其实也没那么糟。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灯光,心里没什么波澜。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电影。
一个半小时后,我从地铁站出来。一股潮湿的热风扑面而来。老城区的路很窄,
两边的楼房挨得很近,楼与楼之间拉满了电线,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路灯很暗,
昏黄的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我按照手机导航,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里很热闹。
小饭馆的油烟味,切菜的“哆哆”声,夫妻吵架的叫骂声,小孩的哭闹声,混在一起。
这就是生活。很具体,也很吵闹。我找到了那栋楼。一栋七层高的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贴满了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我爬到七楼,已经有点喘。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睡衣,头发用夹子随便挽着。
“看房的?”她上下打量着我。“嗯。”我点点头。她把我领进屋。房子不大,两室一厅。
客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一个男人光着膀子,正在呼噜呼噜地吃饭。“就是这间。
”房东太太指了指旁边一扇关着的门。她推开门。房间很小,大概只有七八个平方。
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小书桌,就把空间占满了。
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没什么光线。墙皮有些地方受潮,鼓了起来,一碰就往下掉渣。
“卫生间和厨房在外面,跟另外两个租客合用。”房东太太说,“一个月八百,
水电费大家平摊。要租的话,押一付一,一千六。”我看了看。虽然破,但还算干净。“行,
我租了。”我说。房东太太有点意外,可能没见过这么爽快的租客。“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我拿出身份证和口袋里的一百二十块钱。“我身上现金不够,能不能先交一百二定金,
明天给你补齐?”房东太太皱了皱眉,但还是接过了钱。“行吧。
你明天中午之前必须交齐啊。”“好。”我拿到了钥匙。一把很普通的铜钥匙。
房东太太走后,我把门关上。房间里有一股霉味。我走到窗边,使劲把窗户推开。
一股带着油烟味的风吹了进来。我坐在床沿上。床板很硬,一坐就“咯吱”响。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部手机。屏幕裂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闪电。我划开屏幕,
点开了一个绿色的聊天软件。置顶的,是柳霏雨的头像。一张精修过的***。
我跟她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她发来一张照片,是顾远航送她的新车,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下面附了一句话:“明天九点,民政局见。别迟到。
”我当时回了一个字:“好。”现在,这个对话框看起来那么陌生。我长按她的头像,
选择了“删除联系人”。对话框消失了。我又点开朋友圈。果然,柳霏雨发了新动态。
不是在民政局,也不是在法院。而是在一家高级餐厅。九宫格照片。
有她和顾远航的亲密合影。有香槟塔。有一大捧蓝色妖姬。还有那份刚刚生效的离婚协议书,
被随意地放在餐桌一角,旁边是一只价格不菲的女士手包。配文是:“告别错的,
才能和对的相逢。新生活,你好。”下面一堆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恭喜霏雨!
终于解脱了!”“顾总威武!祝你们幸福!”“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面无表情地看着。
然后,我也长按她的头像,选择了“不看她他的朋友圈”。做完这一切,
我把手机扔在床上。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我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桌上有一层薄薄的灰。
我用手擦了擦。从明天起,这里就是我的新起点了。一无所有,也无所畏惧。
3 重启人生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是被隔壁剁肉的声音吵醒的。那声音又密又急,
“笃笃笃笃”,像机关枪。我看了眼手机,才六点半。我没赖床,起来了。
卫生间里已经有人了。我听见哗哗的水声,还有人用方言在大声唱着什么歌。我回到房间,
穿好衣服。现在,我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交齐剩下的房租。一千四百八十块。第二,
吃饭。我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但我有“深空冷钱包”。我需要把它里面的一小部分,
变成现金。不能通过常规的交易所,那样会留下记录。
我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做场外交易OTC的币商。我打开手机,
登录了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这个软件的服务器在国外,所有聊天都端到端加密。
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网络安全专家做的。我找到了一个叫“老猫”的联系人。
老猫是圈子里很有名的币商,做场断交易很多年了,信誉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嘴巴很严。
我给他发了条消息。“猫哥,在吗?想出点东西。”过了大概五分钟,老猫回了消息。
一个字:“说。”“XCB,出十个。要现金。”我打字。十个XCB,按照市价,
大概是一万块人民币出头。老猫那边沉默了一会儿。XCB现在虽然火,
但持有大额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在创始团队和早期投资者手里。市面上的散户交易量并不大。
“行。老地方?”老猫回。“换个地方。我在城西。
”我把我的新地址附近的一个茶楼发了过去。“半小时后到。”我收起手机,走出了门。
合用的厨房里,房东太太正在做早饭。看见我,她头也没抬地说:“小江啊,房租别忘了。
”“忘不了,阿姨。我这就去取钱。”我笑着说。我下了楼,在巷子口的一家早餐店,
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没钱付账。我跟老板说:“老板,我住楼上,忘带钱包了,
等下拿下来给你。”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一边炸油条一边说:“没事,不急。
”巷子里的邻里关系,似乎比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要有人情味得多。我喝着热豆浆,
感觉胃里暖洋洋的。半小时后,我到了那家茶楼。茶楼很旧,
客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在里面喝茶、打牌、聊天。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没多久,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的胖子走了进来。他径直朝我走来。这就是老猫。
他看起来像个土豪,其实是个技术高手。我们几年前在一个技术论坛上认识的。“你小子,
怎么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老猫一***坐下,椅子“嘎吱”一声。“体验生活。
”我淡淡地说。“体验个屁。”老-猫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扔在桌上。“数数。
”我没动。“东西呢?”他问。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转账APP,
输入了他的钱包地址和数量“10”。然后,我把我的“深空冷钱包”插在手机的充电口上。
这个钱包被我改造过,可以通过特定的协议和手机进行签名验证。
我在钱包侧面的一个微型指纹识别器上按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签名成功”。
我点击“发送”。几乎是同时,老猫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看了一眼,
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可以啊,江澈。XCB的创始人,居然沦落到找我换一万块现金。
”他调侃道。“是十个币,不是一万块。”我纠正他。“有什么区别?
”老猫把那个塑料袋推到我面前,“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可听说了,
你老婆跟那个姓顾的搞到一起了,把你给踹了。”“消息挺灵通。”“圈子就这么大。
”老猫压低声音,“听说你净身出户了?真的假的?你那些币呢……”“没了。”我说。
“没了?”老猫瞪大了眼睛,“***逗我?那可是……那可是……”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一个BUG,没修复好,程序崩溃了。”我平静地说,“现在重写了。
”老猫盯着我看了半天,好像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我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牛逼。反正你只要有脑子,有这玩意儿,
”他指了指我的钱包,“东山再起就是分分钟的事。那个女的,没眼光。”我没接话。
“行了,不跟你扯了。有事再找我。不过下次量大点,十个币,还不够我跑一趟油钱。
”老猫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我拿起桌上的塑料袋,走进了茶楼的洗手间。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一万块。我从中抽出一千四百八十块,准备交房租。
又抽出二十块,准备付早餐钱。剩下的,塞进了口袋。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苍白,
眼窝有点深陷,头发有点长了。但眼神很亮。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
这是柳霏雨刚认识我的时候,形容我的话。现在,这双眼睛里,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有一片平静的蓝海。海面下,是正在苏醒的万丈深渊。4 奇点创科交了房租,
付了早餐钱,我口袋里还剩下八千多块。这笔钱,在以前,不够柳霏雨买一个包。现在,
是我的启动资金。我没有马上去找工作。给别人打工,写那些增删改查的业务代码,
一个月拿两三万块工资,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要做自己的事。接下来的几天,
我过得很规律。早上六点半起床,在巷子口吃早饭。然后去附近一个市立图书馆,
找个角落待一天。图书馆里有免费的Wi-Fi和空调。
我在网上浏览着各种科技新闻、行业报告、最新的技术论文。我的大脑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
疯狂地吸收着这几年我因为婚姻生活而错过的一切信息。
区块链、AI、元宇宙、Web3.0……这些概念,在别人看来可能很遥远,很虚。
但在我眼里,它们都是由一行行代码构成的,清晰无比。中午,
我就在图书馆旁边的快餐店解决。十五块钱一份的盒饭,一荤两素。
晚上回到那个八平米的小房间。合用的卫生间总是很潮湿,我得排队洗澡。
隔壁房间的小情侣总是在吵架,或者发出一些别的声音。我不在乎。当我戴上耳机,
专注于屏幕上的代码时,整个世界都与我无关。这天晚上,
我正在看一个关于去中心化应用DApp的开发文档,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江澈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我岳母,
现在应该叫前岳母了。“有事?”我的声音很平淡。“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我找你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尖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我沉默着,没说话。“我告诉你,你别在外面乱说话!霏雨跟你离婚,是你没本事,
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别搞得好像我们家亏待了你一样!”“我没乱说话。”“没有最好!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败坏我们家霏雨的名声,我跟你没完!”我听着她在那边歇斯底里,
感觉有点好笑。“说完了吗?”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江澈,你这个白眼狼!
我们家霏雨跟你吃了多少苦!你现在倒好……”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这个号码拉黑。
世界又清净了。我点开一个许久不看的社交软件。国内最大的那个,绿色的。鬼使神差地,
我点开了“发现”页。朋友圈的第一个红点,就是柳霏雨的。
她好像把我从“不可见”的列表里放出来了。也许是想让我看看,她现在过得有多好。
我点了进去。最新的动态是半小时前发的。定位在一家奢侈品店。照片里,
顾远航半蹲在地上,正在给柳霏雨试一双亮晶晶的高跟鞋。柳霏雨坐着,小腿的线条很优美。
她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被宠溺的、心满意足的笑容。另一张照片,是一排购物袋,
堆在他们那辆红色的保时捷前座上。LOGO都是我认识的,也都是我以前买不起的。
配文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和一个表情符号。“日常”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心里没有嫉妒,也没有愤怒。只觉得有点悲哀。我为我逝去的七年青春感到悲哀。
我曾经以为,我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为她提供一个安稳的家,就是爱。我错了。
她要的不是安稳。她要的是这种,被物质堆砌起来的、可以向全世界炫耀的“幸福”。
而这种幸福,我以前给不了。现在……我能给,但我不想给了。我关掉朋友圈。然后,
在电脑上,新建了一个文件夹。我给它命名为:“奇点”。奇点,是宇宙大爆炸的开始。
是一切的起点。接着,我在文件夹里,新建了一个文档。
文档的标题是:《“奇点创科”商业计划书》。我的过去,已经被他们挥霍。那么,
我就去构建一个,他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未来。就从这个小小的文件夹开始。
5 怪物集结公司要注册,得先有办公地点。我不想去那些高大上的写字楼。租金贵,
而且没必要。我需要一个能拉网线,能摆几张桌子,能让我安安静静写代码的地方。
我在网上找了几天,最后看中了一个地方。在郊区的一个软件园里。
这个软件园曾经也风光过,后来因为规划问题,慢慢没落了。很多公司都搬走了,
留下一堆空置的办公室。租金便宜得吓人。我约了中介去看房。中介是个刚毕业的小伙子,
骑着一辆电瓶车带我过去。“哥,你真要租这儿啊?”他一边骑车一边回头喊,
“这地方邪门,来的公司都倒了。”“没事,我命硬。”我说。办公室在三楼,面积不小,
差不多有两百平。但是很破。地毯上都是污渍,墙角结着蜘蛛网,天花板的吊顶掉下来一块,
孤零零地悬在半空。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之前是一家做P2P的公司,
后来老板跑路了,就一直空着。”中介说。我走到窗边。窗户很大,朝南。
外面是一片荒废的绿地,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阳光照进来,空气里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很安静。“就这儿了。”我说。中介愣了一下:“哥,不再看看了?隔壁还有几间。
”“不用了。”租金是一个月三千,押一付三。一共一万二。我昨天又找老猫换了二十个币。
现在我手头很宽裕。我爽快地付了钱,签了合同。中-介临走时,
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哥,祝你好运。”我拿到钥匙,
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这里,就是“奇点创科”的第一个阵地。接下来,是招人。
我需要的不是普通的程序员。我需要的是天才,
是那种被大公司条条框框埋没的、对技术有狂热追求的偏执狂。这种人,
在常规的招聘网站上是找不到的。他们都聚集在一些特定的地方。比如,GitHub。
一个全世界程序员交流代码的网站。我登录了我尘封已久的GitHub账号。
我的账号名叫“Genesis”,意为“创世纪”。这是我在开发星尘币时用的名字。
这个账号上,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项目。只有一个,就是星尘币的早期开源代码。
虽然核心部分被我隐藏了,但光是开源出去的那些架构,
就足以让任何一个懂行的人看出它的价值。我在账号上发布了一条新的动态。
“我正在组建一个小团队,做一个可能会改变世界的东西。坐标:海城。
我不需要你的学历和履历,我只需要看到你的代码。如果你觉得你的代码比你的言语更有力,
把它发到我的邮箱。”下面,我留了一个加密邮箱地址。没有提薪水,没有提待遇,
什么都没有。就像往大海里扔了一块小石子。做完这些,我就没再管了。我花了两天时间,
把办公室打扫了一遍。我扔掉了所有破烂的家具,撕掉了肮脏的地毯,
把墙重新刷了一遍白漆。我从二手市场淘来了几张办公桌,几把椅子。虽然是二手的,
但我都擦得很干净。我还拉了一条千兆光纤。两天后,整个办公室焕然一新。空旷,简洁,
明亮。就像一张白纸,等待着被书写。第三天晚上,我打开那个加密邮箱。里面静悄悄的,
一封邮件都没有。我也不失望。我知道,我要找的人,没那么容易出现。我关掉邮箱,
准备继续完善我的商业计划书。就在这时,“叮”的一声,一封新邮件进来了。
邮件标题很简单:“Code.”发件人叫“Madong”。我点开邮件。邮件正文里,
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个GitHub的链接。我点了进去。链接指向一个个人主页。
主页上只有一个项目,是一个去中心化的、点对点的加密文件传输协议。我下载了源代码,
开始阅读。一开始,我只是随意地浏览。但越看,我的表情越严肃。这个代码的架构,
非常精巧。他对网络底层的理解,对加密算法的运用,
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所谓的“高级工程师”。很多地方的实现方式,甚至让我都感到惊艳。
这是一个天才。一个不为人知的、隐藏在互联网角落里的天才。在他的个人介绍里,
:“Talk is cheap. Show me the code.”废话少说,
放码过来。我笑了。就是他了。我立刻回复了邮件。“你的代码我看过了。明天下午两点,
城西软件园,三号楼301。我们聊聊。”6 天才加盟第二天下午一点五十,
我听到了敲门声。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
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很高,很瘦,像一根竹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
领口有一个小洞。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头发有点乱,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警惕,
像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猫。“你好,我叫马东。”他开口,声音有点小。“江澈。
”我把他让了进来,“请进。”他走进办公室,局促地打量着四周。
当他看到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几张桌子和一台崭新的服务器时,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请坐。”我指了指其中一张桌子。他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半个***。
我给他倒了杯水。“你的代码,我看了。”我开门见山。他扶了扶眼镜,没说话,
等着我继续。“很不错。”我说,“特别是你对拥塞控制算法的优化,很有想法。
”听到“拥塞控制算法”这几个字,马东的眼睛亮了一下。
那是他代码里一个非常底层的细节,不是真正看过、看懂的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我只是……觉得BBR算法在某些弱网环境下,还是有改进空间。”他小声说。
“你改进得很好。”我肯定道,“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在……在一家外包公司。
”马东的声音更小了,“做一些……企业OA系统。”我能想象。
让一个能优化TCP底层算法的天才,去做那些增删改查的业务系统,
就像让一头雄鹰去鸡窝里啄米。这是一种犯罪。“为什么想换工作?”我问。马-东沉默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紧张而无处安放的手。“我想做点……有意思的东西。
”过了很久,他才说。“什么样的东西,算有意思?”他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光。“比如……比如你的‘创世纪’。”他说,
“我研究过星尘币的开源代码。它的分片技术和共识机制,在当时,是革命性的。
虽然你没有公布核心的跨片交易协议,但我猜,你用了一种基于零知识证明的异步调用模型。
”我心里一震。这个人,只凭开源的那部分代码,居然推断出了我未公开的核心设计。
他不仅仅是个天才。他是个怪物。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之间没有再说话。但空气中,
有什么东西在连接。那是属于同类之间的,一种无须言语的默契。“我正在做的东西,
比星尘币更有意思。”我打破了沉默,
“一个基于区块链的、完全匿名的全民健康数据共享平台。
”我把我商业计划书里的核心构想,简单地跟他讲了一遍。“传统的人工智能医疗,
最大的瓶颈是数据。数据被掌握在各大医院和公司手里,形成了数据孤岛。而且,
病人的隐私无法得到保障。”“而我的想法是,建立一个DApp。
用户可以自愿、匿名地上传自己的健康数据。这些数据被加密后,存储在分布式的节点上,
无法被篡改。”“任何需要这些数据进行AI模型训练的公司或研究机构,
都必须通过智能合约支付费用。而这些费用,会根据贡献度,自动分配给提供数据的用户。
”“这样一来,我们既解决了数据来源问题,又保护了用户隐私,
还能让用户通过自己的数据获利。我们将打败整个AI医疗的数据采集模式。”我说得很慢,
很平静。马东听得越来越专注。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厚厚的镜片后面,
那双眼睛越来越亮。当我讲完,他没有立刻说话。他闭上眼睛,
好像在脑子里构建整个系统的模型。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睁开眼,说出了第一句评价。
“这个构想……在技术上,是可行的。”然后他开始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数据所有权如何通过非同质化代币NFT来确认?”“如何设计激励模型,
来鼓励用户上传高质量的数据?”“面对海量的数据上链,现有的公链性能根本无法支撑,
我们是自建一条侧链,还是采用Layer2的扩容方案?”他问的每一个问题,
都精准地打在项目的技术核心上。我没有直接回答。我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一块白板前,
拿起笔。“关于NFT,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动态NFT,
它的元数据可以根据用户的持续贡献而更新。”“关于激励模型,
我们可以参考……”我开始在白板上写写画画,画出系统的架构图,写下关键的算法公式。
马东也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我们两个人,就像两个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的士兵,
对着一张作战地图,讨论着如何攻下一个个堡垒。我们完全忘记了时间。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
照在我们和那块写满了字符的白板上。直到我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我们才停下来。
马-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我还没问你,你能给我多少钱?
”他问。“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公司刚注册,账上没多少钱。前三个月,
我大概只能给你开一万块的工资。”一万块,在海城,对于他这个级别的程序员来说,
是个侮辱性的价格。他现在工作的外包公司,给他的工资可能都比这个高。马东沉默了。
我以为他会拒绝。但他扶了扶眼镜,说:“一万……够我付房租和吃饭了。”然后他伸出手。
“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但是很有力。“现在。”我说。
7 设计灵魂有了马东,就像一把绝世好剑找到了它的剑鞘。但一把剑是不够的。
我还需要更多的兵器。我需要一个能把我们那些冰冷、复杂的后台逻辑,
变成用户愿意使用、喜欢使用的产品的人。一个顶级的UI/UX设计师。
我把招聘信息发在了国内一个顶尖的设计师社区。这次,我写得很具体。
“招聘UI/UX设计师一名。”“要求:1. 对极简主义设计有深刻理解。
2. 相信用户体验是产品的灵魂。3. 有把复杂功能用最简单方式呈现出来的能力。
4. 简历请附上你最满意的作品集,以及你对目前市面上任何一款健康类App的吐槽。
”薪资,我开的是“面议”。但我加了一句:“我们提供业界顶尖的技术平台,
和改变一个行业的机会。”邮件很快就来了,像雪片一样。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看完了几百份作品集。大部分都大同小异。漂亮的界面,流行的风格,但没有灵魂。
直到我看到一份作品。这份作品集,只有一个项目。是一个概念设计,
为一个盲人图书馆设计的App。它的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和线条。
只有最基础的黑白灰。但它的交互逻辑,极其清晰。所有的操作,
都考虑到了视障人士通过语音辅助软件使用的场景。每一个按钮的位置,每一个手势的反馈,
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在作品集的最后,附上了一句话:“设计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好用。
”我往下看。看到了她对一款市面上最火的健康App的吐槽。洋洋洒洒三千字。
从首页的信息架构,到计步功能的算法,再到社交分享的按钮摆放,批得体无完肤。
言辞犀利,一针见血。这个人,叫林溪。简历上的照片,是一个留着短发,
看起来很干练的女孩。我立刻给她打了电话。电话接通了。“喂,你好。
”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你好,林溪女士。我叫江澈,是奇点创科的。我收到了你的简历。
”“哦。”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呢?”“我想约你聊一聊。”“可以。
不过我时间很紧,只有半小时。”“足够了。”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眼神很锐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素面朝天。她坐下后,
看了看手表。“你只有二十九分钟了。”她说。我不急不慢地把我的项目,
就是那个全民健康数据共享平台,跟她讲了一遍。我没讲技术实现,
只讲了产品的愿景和它能为用户带来的价值。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我讲完,
她问了第一个问题。“这个产品,它的核心用户是谁?”“是每一个关心自己健康,
并且认同数据价值的人。”“这个定义太宽泛了。”她摇头,“任何想讨好所有人的产品,
最终谁也讨好不了。你必须找到你的第一批核心用户。”“你觉得应该是谁?”我反问。
“那些患有慢性病,需要长期记录和管理自己健康数据的人。那些对现有医疗体系感到失望,
希望能自己掌控健康主导权的人。那些有极客精神,愿意尝试新事物的人。”她回答得很快,
很有条理。我点点头。她说的,跟我想的一样。“第二个问题。”她继续说,
“产品的核心功能是什么?不要跟我说一堆,只说一个。如果这个产品只能有一个功能,
它应该是什么?”这个问题很刁钻。我想了想,说:“安全、便捷的数据上传和管理。
”“错了。”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我,“核心功能应该是‘价值变现’。
用户为什么要持续上传他们最隐私的数据?不是因为好玩,
是因为这能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回报。你那个‘通过智能合约自动分配收益’的设想,
才是整个产品的灵魂。你的设计,必须围绕这个灵魂展开。”她一边说,
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和一支笔。“比如,首页不应该是复杂的健康图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