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苦涩味对他敏锐的五感来说是一种折磨。
更关键的是,以他的见识,轻易便能感知到这碗药力驳杂不堪,真正有效的成分十不存一,反而积累了不少药毒,长期服用,非但于伤势无益,还会拖垮这本就虚弱的根基。
“凡俗蝼蚁,便是如此治病?”
他心中冷哼。
挣扎着,用尽这具身体残留的力气,他伸出手,将那碗药首接泼在了床下的泥地上。
深色的药汁渗入泥土,留下难看的污渍。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便气喘吁吁,额角渗出虚汗。
这具身体的孱弱,远超他的预估。
他重新躺下,闭目内视。
虽然无法引气入体,但魔尊的元神本质极高,对自身身体的洞察力依旧存在。
他能“看”到经脉中多处淤塞,脏腑也有暗伤,骨头虽己接续,但长得并不好,气血亏空得厉害。
“需以气通脉,以药固本。”
他迅速在浩瀚的记忆中搜寻适合当前处境的最低等药方。
不需要灵草仙葩,只需寻常草药,但配伍和炼制手法,却非此界凡人能及。
正当他凝神思索时,院外传来了一些动静。
先是几个妇人刻意压低的议论声,隔着土墙隐隐约约传来:“…真醒了?
不是说不行了么…大学生身子骨这么娇贵?
摔一下就这样…程家为了给他治伤,欠了一***债哟,我看这家是垮了…可惜了,本来可是咱们村的金凤凰…”语气里有关心,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隔岸观火般的议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农村便是如此,一家有事,全村皆知。
厉绝天眉头微蹙,对这些嘈杂的“蝼蚁之音”感到厌烦。
但他现在连隔绝这些声音的能力都没有。
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提高了音量,像是在对程母说话:“程家嫂子,不是我说,小凡这躺了几个月,工分一点没挣,药钱倒像流水似的!
你们家欠队里的钱,支书那边可都快兜不住了!
眼看秋收分了粮,你们家还能剩下几口?”
程母的声音唯唯诺诺,带着哀求:“他婶子,我们知道,再宽限些日子…小凡醒了,总会好起来的…好起来?
哼,我看悬!
别成了个药罐子拖累全家哦!”
那妇人语气刻薄。
厉绝天眼神一寒。
虽不屑与凡人计较,但聒噪的苍蝇,也惹人厌烦。
他记住这个声音了。
那刻薄妇人走后,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接着,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房门,似乎有些犹豫。
“程凡哥?
你…你好些了吗?”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清脆,带着怯生生的关心。
根据记忆碎片,这是隔壁家的姑娘,名叫小芳,算是原身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性格内向善良,似乎对原身有些朦胧的好感。
厉绝天没有回应。
他对这种小女儿的情愫毫无兴趣,甚至觉得麻烦。
门外的小芳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似乎有些失落,轻轻放下什么东西,低声道:“我…我娘让我送几个鸡蛋过来,给你补补身子…”说完,脚步声便匆匆远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粗嗓门的年轻男声大大咧咧地响起:“婶子,凡子咋样了?
我能进去瞅瞅不?”
不等程母回答,房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的青年钻了进来,是村里的发小,名叫铁柱。
性格憨首,西肢发达,头脑简单,以前是原身的跟屁虫。
铁柱看到床上睁着眼的程凡,咧嘴一笑:“嘿!
真醒了!
我就说你小子命硬得很!”
他几步走到床边,想像以前一样拍程凡的肩膀,但看到对方苍白瘦削的脸和冰冷陌生的眼神,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凡子…你…你咋这眼神看我?
怪瘆人的…”铁柱挠了挠头,感觉眼前的发小变得完全不同了,那眼神深得像井,看得他心里发毛。
“没事就滚。”
厉绝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
铁柱被噎了一下,有些讪讪:“哦…哦…那你好好歇着,我改天再来看你。
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吱声啊!”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溜出了屋子,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对院里的程母嘀咕:“婶子,凡子好像摔傻了啊?
眼神吓死人!”
程母只能苦笑叹气。
打发走了聒噪的发小,厉绝天重新沉浸回自己的世界。
他根据目前能感知到的周边环境(主要是屋后的小山),初步选定了几样可能存在的普通草药,虽然年份和药力肯定不够,但经过他的手段处理,应该比那碗药渣强上百倍。
只是,如何获取这些草药?
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上山。
他需要有人代劳。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窗外,那个正在院子里默默喂鸡的憔悴妇人(程母),以及那个刚刚放下鸡蛋、躲在自家门口偷偷望向这边的怯生生女孩(小芳)。
或许…这些凡人蝼蚁,也并非全无用处。
他开始初步构思如何利用身边仅有的“资源”。
魔尊的思维,第一次真正开始为“柴米油盐”和“草药”而运转起来。
一种冰冷的、近乎狩猎般的算计,在他眼底悄然浮现。
只是这一次,猎物不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山间的野草,和如何驱使这些身边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