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被粗暴摔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瓷器，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散架。
但他不能停。
脑海中那冰冷的倒计时和“神魂俱灭”的惩罚，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几乎要涣散的意志。
他艰难地挪到破屋那扇歪斜的木门边，透过宽大的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个简陋的院落，零散地分布着几间同样破败的茅屋，远处是更高大一些的青砖瓦舍，隐约能听到一些呼喝练功的声音传来。
这里似乎是流云宗杂役居住的区域，此刻院子里空无一人，想必都在各处劳作。
必须出去，必须找到林风眠！
王朝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猛地用力拉开了木门。
吱呀——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响亮。
冷风瞬间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同时也让他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瞬。
他扶着门框，一步一挪地走了出去。
阳光有些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没走几步，迎面就走来一个同样穿着杂役服、身材干瘦的少年，手里拎着个木桶，看到王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愕和一丝畏惧。
“王…王朝？
你…你没事了？”
干瘦少年结结巴巴地问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不住地往王朝额头上那狰狞的伤口瞟。
昨天王屠那一拳和他头破血流被拖回来的样子，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都以为他死定了。
王朝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很快对上了号——张河，一个同样经常受欺负的胆小杂役。
“死不了。”
王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张河，现在是什么时辰？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他听到远处传来比平时响亮许多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金铁交鸣和喝彩声。
张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王朝会关心这个，但还是老实地回答：“己…己是巳时了。
今天是外门小比最后一天，大家都在演武场那边看热闹呢…”他说着，眼里露出一丝羡慕，但很快又黯淡下去，那是他们这些杂役永远无法触及的舞台。
外门小比？
演武场！
王朝的心脏猛地一跳！
机会！
这绝对是接近那个林风眠的最佳场合！
人多眼杂，天才弟子必定会出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比试上！
“林风眠…他会在吗？”
王朝强压着激动，故作平静地问道。
“当然在啊！”
张河提到这个名字，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上了敬畏，“林师兄可是我们外门第一天才，这次小比的头名肯定又是他！
刚才还有人跑来报信，说林师兄又是一招就赢了对手！”
确定了！
目标就在演武场！
王朝不再犹豫，抬脚就朝着喧哗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身体依旧疼痛虚弱，但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支撑着他，脚步竟然加快了几分。
“诶？
王朝？
你去哪儿？
你的伤…”张河在后面惊讶地喊道，但王朝己经顾不上回答了。
穿过杂役区，路上偶尔遇到其他杂役或低阶外门弟子，看到满头满脸干涸血污、步履蹒跚却眼神异常明亮的王朝，都纷纷投来诧异和嫌恶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他，仿佛他是什么不祥的秽物。
王朝毫不在意，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身体的状况和规划接下来的行动上。
额角伤口，皮下血肿，可能存在轻微脑震荡。
肋骨…至少裂了两根，呼吸痛。
内脏…有震伤迹象，但暂无大出血风险。
失血导致的虚弱和低温是当前最大敌人。
他一边走，一边极其隐晦地用手按压着自己身体的几个穴位——合谷、内关、足三里。
这是中医***气血、提神醒脑、缓解疼痛的基础穴位。
虽然效果远不如针灸，但此刻聊胜于无。
微弱的酸胀感传来，似乎真的让他精神集中了一点点，身体的剧痛也稍微耐受了一些。
“粗糙的物理***…作用于神经末梢，反馈至中枢神经，促进内啡肽等镇痛物质分泌…同时短暂提升交感神经兴奋度…”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熟悉的医学知识解释着这微弱的效果，这让他感到一丝掌控感。
越靠近演武场，人声越是鼎沸。
巨大的青石广场映入眼帘，周围围满了身穿各色服饰的流云宗弟子。
广场中央高出地面尺许的擂台共有十座，其中最大的一座主擂台周围人数最多，喝彩声也最响亮。
王朝挤在人群的最外围，他的破烂杂役服和狼狈模样引来不少鄙夷的目光，但此刻没人有心思理会一个低贱杂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擂台之上。
只见台上，一位身着蓝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的少年正收剑而立。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天生的冷傲与自信，周身隐隐有灵气流转，气势非凡。
对手己经倒在台下，被人搀扶着离开。
“林风眠师兄胜！”
裁判长老高声宣布，语气中带着赞许。
台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和崇拜的呼喊。
“林师兄太厉害了！”
“又是一招制敌！”
“这次小比头名毫无悬念了！”
那就是林风眠！
王朝眯起眼睛，医学博士的观察力瞬间提升到极致。
他无视了那耀眼的天才光环和强大的气场，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捕捉着林风眠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身体姿态。
赢了比赛，享受欢呼，但林风眠的嘴角那一丝笑意似乎有些勉强？
眉心在收剑回气的刹那，是不是极快地蹙了一下？
虽然瞬间舒展，但那细微的肌肉抽搐没能逃过王朝的眼睛。
还有，他站立时，重心似乎微不可察地偏向右侧，左手下意识地轻轻虚按了一下小腹气海穴的位置，虽然动作快得像是在整理衣摆。
经脉堵塞…灵力运转不畅…强行动用灵力会导致逆冲和剧痛……系统给出的提示和王朝此刻的观察瞬间吻合！
是了！
这位天才果然有隐疾！
而且正在强忍痛苦！
王朝的心脏怦怦首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发现关键病理征象的兴奋感。
就像他在实验室里终于捕捉到了那个 elusive 的基因信号！
机会就在眼前！
裁判长老似乎正在宣布短暂的休息，或是下一场对战的安排。
林风眠微微颔首，准备转身下台，去享受众人的簇拥。
就是现在！
王朝深吸一口气，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拨开前方的人群，在无数道惊愕、厌恶、不解的目光中，踉跄着冲到了主擂台边缘，双手死死扒住冰凉的台沿，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了那句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的话：“林师兄！
请留步！！”
嘶哑却异常执拗的声音，如同钝刀划破喧闹的绸缎，瞬间刺入了鼎沸的人声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欲下台的林风眠，都带着错愕与不解，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狼狈不堪、却有着一双惊人明亮眼眸的杂役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