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代价林薇最后一次看镜子里的自己时,天正下着雨。雨点敲在宿舍的玻璃窗上,
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在为一场盛大的告别进行着拙劣的伴奏。镜中的女孩,
是江城大学公认的校花,艺术学院的缪斯,无数男生午夜梦回时描摹的轮廓。
她的眼睛像含着秋水,鼻子挺翘得如同古希腊的雕塑,樱花色的嘴唇微微抿着,
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决绝。这副皮囊,曾带给她无数的赞美、便利与机遇,
是她最大的资产。而今晚过后,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她伸出手,
指尖轻轻划过镜中自己的脸颊,那触感冰冷而陌生,仿佛在触摸一件即将被拍卖的珍品。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弟弟林墨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姐,晚安。
”林薇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就是为了这两个字,
为了能让这两个字永远、清晰地存在于弟弟的脑海里,她愿意付出一切。
林墨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神经退行性疾病,记忆会像被海浪冲刷的沙画,一点点消失,
直至彻底空白。医生说,这病无药可医,林墨最终会忘记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变成一个只有呼吸的空壳。林薇不信命。她找遍了所有偏方,求遍了所有神佛,
直到在一个暴雨夜,她误入城市深处一条从未见过的古老巷弄。
巷弄尽头是一家没有招牌的古董店,店主是个眼神浑浊的老人,他说他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只要支付得起“等价”的代价。林薇的愿望是,让弟弟林墨的灵魂与记忆永远稳固,
再不受疾病侵蚀。老人听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上下打量着林薇,
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代价是,”老人慢悠悠地说,
“你要献出你最宝贵的东西——你的‘存在’。
”“你的美貌、你的才华、你的未来、你作为‘林薇’这个独立个体的全部意义,
都将被剥夺。”“你将变成一件器物,一件永恒、沉默、被人使用却不被人在意的器物,
以此换取你弟弟灵魂的永固。”林薇几乎没有犹豫:“我愿意。”只要林墨能好好活着,
能画画,能创作,能记得回家的路,能叫她一声“姐”,她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老人给了她一枚温润的、看不出材质的粉色玉石,告诉她,午夜时分,
去她认为最能代表“新生”与“洁净”的地方,捏碎它。林薇选择了学校新建的艺术中心。
那是弟弟林墨最向往的地方,他说等他病好了,就要考进这里,用画笔创造出最美的世界。
她要在这里,为他换来一个崭新的未来。雨越下越大,林薇没有打伞,
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她的衣衫,冲刷掉她作为“人”的最后一丝温度。
她走进空无一人的艺术中心大楼,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响,空旷而孤独。
她没有去展厅,也没有去画室,而是走进了大楼一角的男卫生间。还有什么地方,
比这里更能代表“新生”与“洁净”呢?一切污秽在这里被冲刷,一切负担在这里被放下,
人们在这里获得片刻的轻松,然后焕然一新地走出去。这里是终点,也是起点。
林薇站在一排崭新的壁挂式小便池前,它们在感应灯的照射下,泛着圣洁的白光。
她选了最靠里的那个位置,背靠着冰冷的蓝色瓷砖墙壁。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沉闷而悠长。林薇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弟弟从小到大的笑脸,
从缺着门牙的稚童,到如今清瘦的少年。“林墨,”她轻声说,“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以后,你要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她用尽全身力气,捏碎了手中的粉色玉石。
玉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化作一捧温暖的光尘,将她完全包裹。
林薇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像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皮肤、肌肉、骨骼,都在分解、重组。
剧烈的痛苦席卷而来,但她没有发出一声***,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异常清晰。
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正在消失,与冰冷的墙体融为一体。她的躯干被拉长、掏空,
塑造成一个光滑的、符合人体工学的弧度。她的脖子和头部被固定,
五官在柔光中慢慢凝固成一种精致而温顺的表情。黑色的长发盘起,一丝不苟,
仿佛一件精心制作的艺术品。她听到了水流的声音,那是她体内被重构出的管道系统,
正在进行第一次自检。最终,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寂静。林薇的意识,
被永远地封印在了一具崭新的、带有粉色花纹的陶瓷小便池里。她成为了艺术中心男厕所里,
一件不起眼的卫生洁具。---2 视角当意识再次清晰时,
林薇发现自己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她“看”不到东西,至少不是用眼睛。
她能感知到整个卫生间的空间布局,每一块瓷砖的纹路,天花板上换气扇转动的频率,
甚至隔壁女厕所传来的隐约水声。她的感知是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的。
她就是这个空间的一部分。感应灯熄灭了,卫生间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林薇的内心却无比恐慌,她想尖叫,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她被困住了,
困在这个由陶瓷和管道构成的、冰冷的躯壳里。这就是她选择的命运吗?
永恒的、沉默的、被人使用的器物?天色微亮,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走了进来。“咦?
这里什么时候多装了一个?”阿姨自言自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她走到林薇面前,
用带着消毒水味的抹布擦拭着她的“脸”和“身体”。那是一种屈辱而怪异的感觉,
林薇的意识在尖叫,但她的陶瓷外壳只是在灯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还是粉色的,带花,
真好看,”阿姨啧啧称奇,“跟个艺术品似的,装在男厕所真是浪费了。”说完,
她提着水桶,离开了。艺术品?林薇感到一阵悲凉。她曾经是真正的艺术品,
是画纸上、镜头里、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现在,
她只是一个装在男厕所里的“好看的”小便池。很快,学生们陆续进入艺术中心,
卫生间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第一个使用者是个睡眼惺忪的建筑系男生,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拉开拉链,站到了林薇的面前。当那股温热的液体冲刷着她的内壁时,
林薇的意识瞬间空白了。屈辱、恶心、崩溃……所有人类的情感在她凝固的思维里疯狂搅动。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玷污,被践踏。她想到了死,可她现在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她只是一件物品,没有生命,也就没有死亡。冲水阀自动感应,一股强劲的水流涌出,
将一切污秽带走,也仿佛带走了她一部分的灵魂。男生抖了抖,拉上拉链,看都没看她一眼,
转身就走了。是啊,谁会注意一个小便池呢?
林薇终于明白了老人那句“被人使用却不被人在意”的真正含义。
她成为了一个绝对的“后台”,一个功能性的存在,人们只索取她的功能,却无视她的本体。
一整天,她都在重复着这个过程。高矮胖瘦,各式各样的男人,带着不同的气味,
在她面前来了又走。她从最初的崩溃和屈辱,慢慢变得麻木。她开始强迫自己不去“感受”,
而是去“观察”。她听到了很多秘密。有人在这里打电话,跟女朋友撒谎说自己在图书馆。
有人在这里偷偷哭泣,因为评优失败。有人在这里兴奋地讨论着昨晚的游戏,
和新交的女朋友。提到女朋友时,那个男生说:“你知道艺术学院的林薇吗?我女神!
可惜听说她家里有事,办了休学,好久没见到了。”他的同伴说:“害,
那种女神看看就行了,咱们这种凡人哪有机会。”林薇的“心”猛地一颤。原来,
在大家眼里,她是休学了。也好,至少没人知道她经历了如此诡异的事情。
她还听到两个教授在讨论她的弟弟林墨。“听说了吗,林家那小子,病好像好了!
”“真的假的?那不是不治之症吗?”“谁知道呢,说是昨天突然就好了,
今天就来学校办复学手续了,精神头好得很,见人就笑,还说要把之前落下的画都补回来。
”“奇迹,真是奇迹啊!”两位教授感叹着走远了。林薇的意识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好了……林墨好了!她的牺牲,她的代价,真的起作用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宽慰充满了她冰冷的陶瓷躯壳,她感觉自己仿佛要融化了。只要他好了,
一切都值得。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内心却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和暖意。傍晚,
卫生间里的人渐渐少了。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了林薇的面前。
林薇的感知瞬间凝固了。是林墨。是她的弟弟。他看起来真的完全好了,脸色红润,
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神采,不再是之前那副病气沉沉、眼神涣散的模样。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林墨没有使用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陶瓷的“肩膀”。
他的手指温暖而干燥,带着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姐,”他轻声说,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我知道是你。
”---3 回响林薇的意识在听到那声“姐”的瞬间,彻底炸裂了。他怎么会知道?
这不可能!代价的一部分,就是抹去她以这种形态存在的痕 S迹,
让一切交易在现实逻辑中“合理化”。林墨应该只是觉得这个小便池好看,绝不可能认出她!
林墨的手指轻轻划过她外壁上粉色的蔷薇花纹,那花纹是她变成器物时,
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母亲种在院子里的花。“我全想起来了,”林墨的声音很轻,
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薇的感知核心。“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靠得更近了些,仿佛在对着一个最亲密的爱人,诉说着秘密。“梦里,
我的记忆像破碎的镜子一样,一块一块地掉下来。我看到了你,姐。你站在一片虚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