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下捡到一只快被雷劈死的貘。黑白相间,胖得像个球,叫声哼唧哼唧的。
天兵天将说它应劫而亡是天数,我救它,是逆天。他们把我锁上审讯台,
三界神仙都来看热闹。高高在上的天君问我:“俞微,你可知罪?”我没跪,也没喊冤。
我只是有点好奇,这帮制定规则的神仙,到底还记不记得,天道最初的模样。
他们说我扰乱秩序,我说我在纠正bug。他们说我藐视天威,我说我只是想问问,天道,
究竟是谁家的天道?这天庭,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也罢,就让我这个山野村姑,
给这群高高在上的神仙,上一堂课。课程的名字,叫《别拿天道当令箭》。
1山里的日子很安静。我叫俞微,一个平平无奇的修士。每天种种田,喂喂鸡,偶尔打坐,
感受一下灵气。师父飞升前说,修仙修的是心,不是打打杀杀。我深以为然。
所以我在山里待了三百年,修为没怎么涨,种地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那天下午,
天色不对劲。乌云黑得跟锅底一样,压在山头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赶紧把院子里晒的草药收了。刚抱进屋,一道紫色的雷就劈了下来。地都跟着抖了三抖。
我站在门口,看见后山那片林子,被雷劈得直冒黑烟。又是哪个倒霉蛋在渡劫。我摇摇头,
准备关门做饭。但那雷,一道接一道,没完没了。而且,那雷声里,夹着几声微弱的哼唧声。
像小猪,又像小狗。听着怪可怜的。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心软。我披上蓑衣,
戴上斗笠,抄起一把柴刀就冲进了雨里。后山的路不好走,泥水没过脚脖子。
雷就在头顶上炸开,震得我耳朵嗡嗡响。林子里,一片狼藉。烧焦的树干东倒西歪。
我在一个大坑里,找到了那个哼唧声的来源。一只貘。黑白相间,蜷成一团,
比我家的猪还胖。它身上皮开肉绽,冒着青烟,显然是被雷劈得不轻。看见我,
它抬了抬眼皮,又哼唧了一声,眼泪汪汪的。这哪是渡劫。这是往死里劈啊。
我见过别人渡劫,三道天雷,扛过去就海阔天空。这都劈了十几道了,还没停的意思。
摆明了是不想让它活。我解下腰间的葫芦,喂了它几口灵泉水。小东西舔了舔我的手心,
热乎乎的。我叹了口气。“算你命大,遇上我了。”我把它从坑里拖出来,
想找个地方给它避避。它太沉了,我拖不动。我干脆趴在它身上,用自己的背,给它挡着。
头顶的乌云转得更快了。一道金色的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地劈了下来。我闭上眼。
心想,完了,今天得跟这只肥貘一起变成烤肉了。雷没落下来。我睁开眼,
看见几个穿着金色铠甲的人,站在我面前。他们手里拿着各种法器,把那道金雷挡住了。
为首的一个,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凡人俞微,你可知你救下的,是何物?
”我从肥貘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不知道,反正在我这,
它就是一只长得有点奇怪的猪。”那人冷哼一声。“此乃食梦神兽,命格特殊,
本该在此次天劫中应劫而亡,以全天道秩序。”他一挥手,两条金色的链子就飞了过来,
把我和肥貘捆在了一起。“你擅自插手,扰乱天数,已犯下逆天之罪。”“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没反抗。我只是回头看了看那只肥貘。它也正看着我,黑豆似的小眼睛里,全是害怕。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别怕,我捡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2他们说这是天庭。
我抬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瑞气千条,仙鹤飞来飞去。确实挺气派的。就是有点晃眼睛。
我被带到一个大殿。殿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巨大的柱子撑着。地上铺的玉石,
光得能照出人影。空气里有股檀香味,闻着让人想睡觉。把我带来的那个金甲神将,
让我跪下。我没跪。我站得笔直。腿有点麻,但还能撑住。他说:“大胆凡人,
见了昭衍天君,为何不跪?”我眨了眨眼,问:“哪位是昭衍天君?”大殿最里面的高台上,
传来一声轻咳。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坐在那里。他长得很好看,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跟冰块似的。“本君便是。”他的声音也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我哦了一声。“天君你好,
我叫俞微,山里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我们那儿的规矩,跪天跪地跪父母,
没听说过要跪天君的。”金甲神将气得脸都青了,拔出剑就要砍我。昭衍天君抬了抬手。
“退下。”金甲神将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剑。昭衍天君看着我。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
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棵树。“俞微,你可知罪?”又来了。他们好像只会问这一句。
我摇摇头。“不知。”“我救了一只快死的动物,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他旁边一个穿着官服,留着山羊胡子的神仙站了起来。他拿着一卷金色的东西,
哗啦一下展开。“天规第三百六十条,凡干预天道劫数者,视为逆天,当受九天玄雷之刑,
魂飞魄散。”他念完,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问他:“天道劫数是什么?”山羊胡子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天道劫数,
自然是天道降下的劫难,用以考验或惩戒世间万物。”“哦。”我点点头,“那这劫数,
是考验,还是惩戒?”山羊胡子捋着胡子,说:“自有定数,岂容你一介凡人置喙?
”“可我看见的,不是考验,也不是惩戒。”我看着昭衍天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见的,是谋杀。”“十几道天雷,追着一只灵智未开的小兽劈。”“这不是劫数,
这是赶尽杀绝。”整个大殿,鸦雀无声。那些来看热闹的神仙,
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山羊胡子气得直哆嗦。“一派胡言!天道至公,
岂会存有私心!”“是吗?”我笑了。“那烦请仙官解释一下,为什么那只小兽的劫云里,
混着‘诛神阵’的气息?”“我虽然修为不高,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诛神阵,
据我所知,是用来对付大逆不道的魔头的吧?”“怎么会用在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兽身上?
”山羊胡子的脸,一下子白了。昭衍天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大殿里的空气,
好像都凝固了。我心里有底了。这事儿,果然没那么简单。天庭的椅子,太硬。坐久了,
屁股疼,心也跟着疼。我看,今天这场审讯,有的聊了。3大殿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怎么了?仙官大人,是想不起来了吗?”我盯着那个山羊胡子。
“要不要我再提醒您一下?那诛神阵的气息里,还带着一股雷部特有的焦糊味。
”“据我所知,能调动诛神阵,又能让它带上雷部气息的,整个天庭,也没几位吧?
”山羊胡子的冷汗都下来了。他求助似的看向昭衍天君。昭衍天君面无表情。“雷部正神,
何在?”一个穿着紫色铠甲,浑身噼里啪啦冒着电火花的壮汉,从旁边站了出来。他一出来,
空气都热了几分。“天君,末将在。”他的声音跟打雷一样,轰隆隆的。
昭衍天君问他:“俞微所言,是否属实?”雷部正神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回天君,纯属一派胡言!”“此女妖言惑众,
意图为那妖兽脱罪,其心可诛!”我笑了。“正神大人,别这么激动。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您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拿出证据来反驳我。
”“比如,把那只小兽渡劫时的天道记录调出来,让大家看看。”“看看那劫云的构成,
看看那雷电的能量,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雷部正神被我噎了一下。他憋了半天,
憋出一句:“天道记录乃天庭机密,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哦,原来是机密啊。
”我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就是说,真有这记录咯?”“我还以为,是某些人做了亏心事,
连记录都不敢留呢。”“你!”雷部正神气得浑身电光乱窜。“够了。”昭衍天君开口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别的东西。说不上是好奇,还是审视。“俞微,
你救下食梦貘,是事实。它本该应劫,亦是事实。”“就算天劫有异,
也轮不到你一个凡人插手。”“规矩,就是规矩。”我看着他。“天君大人,
我不太懂你们天上的规矩。”“我只知道,我们山里人有山里人的道理。”“看见快死的,
搭把手,这是道理。”“看见以大欺小,看不下去,吼两声,这也是道理。”“我的道理,
就是活生生的命,比冷冰冰的规矩,要重要。”“你的意思是,天规错了?
”昭衍天君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没说天规错了。”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定规矩的人,
可能忘了点什么。”“天道,究竟是什么?”我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他。“天道若有情,
为何要万物为刍狗?”“天道若无情,又何必降下生机,让万物生长?”“我救它,
恰恰是顺应了天道的好生之德。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逆天?”我的声音不大。
但在空旷的大殿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神仙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震惊,
有不屑,有沉思。昭衍天君,也沉默了。他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睡着了。
最后,他开口了。“伶牙俐齿。”他敲了敲扶手。“但规矩,不容挑衅。”“来人。
”“将俞微,打入天牢。食梦貘,另行看管。”“此案,待本君查明真相,再行宣判。
”我被两个天兵押着往外走。路过雷部正神身边时,我停了一下。我凑到他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急,这只是个开始。”“你猜,那小东西,
除了看见你布阵,还看见了什么?”他的身体,僵住了。4天牢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要好。
没有阴暗潮湿,没有蛇虫鼠蚁。就是个空荡荡的石室,墙壁上刻着一些发光的符文。
除了不能出去,跟闭关也差不多。送饭的天兵,每天准时来。饭菜很简单,一个馒头,
一碗清水。但管饱。我跟天兵说:“兄弟,能多给一个馒头吗?我饭量大。
”天兵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下次来的时候,真的多带了一个。我挺喜欢这个天兵的。
他长得浓眉大眼,就是有点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天兵甲七”。
我说:“这名字不好记,我叫你阿七吧。”他愣了一下,脸有点红,点了点头。
我每天就坐在石室里打坐。偶尔跟阿七聊聊天。我问他:“阿七,你们天庭的神仙,
每天都干些什么啊?”阿七说:“当值,巡逻,守卫天门。”“不无聊吗?”“习惯了。
”“那你觉得,天规是什么?”阿七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天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笑了。看吧,这就是问题所在。规矩成了一言堂。没人去想,这规矩,到底对不对。
过了几天,雷部正神来了。他一个人来的。站在牢房门口,阴沉沉地看着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睁开眼,啃了一口馒头。“正神大人,你这话问得奇怪。
”“我一个阶下囚,能想怎么样?”“我只想知道真相。”“真相就是那妖兽命该绝!
”他咬着牙说。“是吗?”我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那它到底犯了什么事,
值得你们用诛神阵来对付它?”“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吃了你家大米?”“你!
”他气得脸都紫了。“俞微,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你知道的都忘了,
我可以跟天君求情,饶你一命。”“否则,就算你能走出这天牢,也未必能活着走下南天门。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隔着发光的栅栏。“你在害怕。”我说。“你害怕的不是我,
是那只小肥貘。”“它到底看见了什么,让你这么紧张?”“还是说,你做的事情,
背后还有人指使?”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我知道,我猜对了。他这种级别的,
也就是个办事的。背后,肯定还有条大鱼。“看来,我得想办法,跟我的小肥貘见一面了。
”我冲他笑了笑。“正神大人,你说,昭衍天君是会信你这个办事不利的下属,
还是会信我这个能帮他揪出内鬼的‘凡人’呢?”雷部正神走了。走的时候,脚步有点虚。
我知道,鱼上钩了。我坐回原地,开始盘算下一步。得想办法联系上团子。团子是食梦貘,
它的能力很特殊。它吃掉的,不只是梦,还有记忆。雷部正神他们要杀它,
肯定不是因为它命格特殊。而是因为它,吃掉了某个不该存在的记忆。这个记忆,
就是破局的关键。我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师父教我的《清心诀》。我的灵力,
被天牢的禁制压制了。但我的神识,没有。我分出一缕神识,像一根看不见的线,
慢慢地探出牢房,向着天庭深处蔓延。我要找到团子。我要知道,它到底吃了谁的,
什么记忆。5我的神识在天庭里飘荡。这里真大。到处都是宫殿楼阁,云雾缭绕。
神仙们来来往往,一个个都端着架子,走道都跟飘似的。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气息强大的家伙,像个小偷一样,四处搜寻。团子的气息很特别。
暖洋洋的,还带着一股奶香味。找了大概半个时辰,我终于在一个叫“御兽园”的地方,
感受到了它的气息。我的神识悄悄地潜了进去。御兽园里养着各种奇珍异兽。龙、凤、麒麟,
应有尽有。团子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玉石笼子里,蔫头耷脑的。笼子旁边摆着山珍海味,
它一口都没动。看见我的神识化成的小人,它眼睛一亮,哼唧着就扑了过来。“别急,
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安抚它。“团子,你仔细想想,那天在后山,
除了看见那个大块头布阵,你还看见什么了?”团子歪着脑袋,黑豆眼眨巴眨巴。它张开嘴,
吐出一个光球。光球在我面前展开,变成一幅流动的画面。画面里,是后山。
雷部正神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脸的人,站在一起。
斗篷人递给雷部正神一块黑色的令牌。“办妥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斗篷人的声音很沙哑。
“仙尊放心。”雷部正神接过令牌,“一只小小的食梦貘而已,
保证让它在天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仙尊?
能被雷部正神称为仙尊的,在天庭里,地位绝对不低。看来,这条鱼,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那块黑色的令牌,应该就是启动诛神阵的关键。我收回神识,睁开眼。石室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昭衍天君。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在做什么?”他问。“没什么,活动活动脑子。”我面不改色地回答。他没追问。
他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跟我平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他的眼睛很好看,
像含着星辰的夜空。就是太冷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一个山里来的村姑。
”“村姑,可没有你这样的胆识和心计。”“天君谬赞了。我这人,就是道理多一点。
”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今天,雷部正神来找过我。”“哦?他跟你说什么了?
是不是说我冥顽不灵,罪加一等?”昭衍天君摇了摇头。“他请求我,将食梦貘,立刻处死。
”“他说,此兽乃不祥之物,多留一天,天庭就多一分危险。”他说这话的时候,
眼睛一直盯着我。像在看我的反应。我笑了。“他这是做贼心虚。”“天君大人,你信吗?
”昭衍天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反问我:“你想要什么?”“真相。”我说,
“还有一个公道。”“如果真相,会动摇天庭的根基呢?”“那就让它动摇。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一个靠谎言和谋杀维持的根基,不要也罢。
”昭衍天君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赞许,
甚至还有一丝……疲惫?他站起来,恢复了那副冰块脸。“明天,我会再次开庭。
”“你所说的天道记录,我会让人呈上来。”“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天君大人,
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他好像,也在等一个掀桌子的人。而我,
正好就是那个来送桌子的人。6第二天,我又被带到了那个大殿。神仙比上次还多。
一个个交头接耳,看我的眼神,跟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雷部正神站在一边,脸色铁青,
眼圈发黑。看来昨天晚上没睡好。山羊胡子仙官,也就是司律仙官,看我的眼神,
多了几分忌惮。昭衍天君还是坐在那个高高的位子上。“带证物。”他一开口,
就有两个天兵,抬着一面巨大的水镜,放到了大殿中央。“此乃天道溯回镜,
可重现三界之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生过的事情。”司律仙官介绍道。
昭衍天君看向我。“俞微,你要的证据,就在这里。”“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我点了点头,走到水镜前。“我要看三日前,我所在的那片后山,食梦貘渡劫的全过程。
”随着我的话音,水镜上波光一闪,出现了后山的景象。乌云密布,雷蛇乱舞。
团子蜷缩在坑里,瑟瑟发抖。一道道天雷劈下来,毫不留情。我让天兵将画面放慢。
“各位请看。”我指着劫云。“正常的劫云,灵气是纯粹的。但这片劫云,核心处,
是不是有一丝黑气?”“再看这天雷。”我指着劈下的闪电。“正常的天雷,是银白色的。
但这雷,是紫金色的,而且形态,不是散乱的电蛇,而是凝结的符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