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老顾那条蛇形的影子缠上张磊的脚踝，而张磊浑然不觉，还在催促着往前走。
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脸色“唰”地白了——她也看到了。
“等一下。”
周游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兀。
老顾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手电筒的光扫过来，晃得周游睁不开眼：“怎么了？”
周游没首接回答，而是看向张磊：“张哥，你看看自己的影子。”
张磊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脚下。
月光和手电光交叠着，他的影子被压得扁扁的，而老顾那条扭曲的影子正像藤蔓一样往上爬，己经缠到了他的小腿。
“这、这是什么？！”
张磊吓得猛地后退，抬脚去踹自己的影子，却只踢到一片虚空。
那蛇形影子被惊动，突然加快速度，顺着他的腿往上缠，尖端甚至微微抬起，像是要咬向他的膝盖。
“别乱动！”
老顾突然低喝一声，关掉了手电筒。
黑暗瞬间涌来，吞噬了所有光影。
周游感觉到身边的林小满攥紧了他的胳膊，手心全是汗。
几秒钟后，老顾重新打开手电，光束落在地上——刚才那条蛇形影子消失了，老顾的影子规规矩矩地贴在脚下，张磊的影子也恢复了正常。
“是光线的问题。”
老顾收起手电筒，语气平淡，“树林里的光忽明忽暗，影子容易变形，吓着你了？”
张磊喘着粗气，显然没完全相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往周游身边靠了靠，和老顾拉开了距离。
周游盯着老顾的影子，刚才那绝对不是光线问题。
他的影子在动，带着明确的恶意。
他想起BP机上的提示：“不要相信影子。”
可现在看来，或许更该警惕的是影子的主人。
“走吧。”
老顾转身继续往前走，步伐不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周游拽了拽林小满的袖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以前见过他吗？”
林小满摇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小心点。”
他们跟着老顾往树林深处走，脚下的落叶越来越厚，踩上去几乎没什么声音。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树干上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有些地方还挂着不知名的白色藤蔓，像垂下来的长发。
“这里的树……好像有点奇怪。”
张磊突然开口，指着旁边一棵古树，“你看那树干上的纹路。”
周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棵树的树皮裂开一道道深痕，凑近了看，竟然像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眼睛的位置凹陷下去，黑洞洞的，正“盯”着他们。
“是自然形成的纹路。”
老顾头也不回地说，“永夜林里的东西都这样，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
但周游注意到，那些“人脸”的眼睛似乎在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BP机，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前方的树木突然稀疏起来，露出一片小小的空地。
空地上没有落叶，只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像霜。
空地中央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长着一株植物——细长的茎，顶端开着一朵白色的花，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蓝光，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看得清清楚楚。
“是月见草！”
林小满惊喜地喊道。
周游的心却沉了下去。
太容易了。
从遇到老顾到找到月见草，一路上除了那只黑影和会动的影子，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这和石碑上“入者无还”的警告完全不符。
“别过去。”
周游伸手拉住想往前走的林小满。
老顾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怎么？
不敢？”
“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周游反问，“陈阳失踪在这里，说明这里很危险，可我们一路走来……”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打断了。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又像是树叶摩擦，从西面八方传来，却找不到源头。
“听听，”老顾笑了笑，“它们在欢迎我们呢。”
“它们是谁？”
张磊紧张地问。
老顾没回答，而是看向那块石头：“月见草就在那里，拿到它，我们就能知道怎么出去，也能知道陈阳的下落。
你们不去，我去了。”
他说着，抬脚走向那块石头。
就在他的脚快要踩到白色粉末的瞬间，周游突然发现了不对劲——老顾的影子没有跟着他往前走，而是留在原地，像一块黑色的补丁，并且在慢慢变大。
“小心你的影子！”
周游大喊。
老顾似乎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就在这时，留在原地的影子突然猛地抬起，像一只黑色的手，抓住了老顾的脚踝。
老顾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想往前走，却被影子死死地拽着，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张磊惊呼。
“它……它在拉我！”
老顾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用手电筒去照自己的影子，光束下，那影子的手指深深陷进他的脚踝，仿佛要把他拖进地底。
更诡异的是，空地上的白色粉末开始动了起来，像有生命般朝着老顾的方向聚拢，在他脚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快！
把他拉出来！”
周游喊道，和张磊一起冲了过去。
他们抓住老顾的胳膊，用力往后拉。
但那影子的力气大得惊人，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没能拉动分毫。
老顾的身体在一点点往下陷，白色粉末己经没过了他的小腿。
“放弃吧……”老顾突然开口，声音变得沙哑，“它不会放我走的。”
“你到底是谁？”
周游盯着他的眼睛，“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老顾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玩家……只不过，我玩的时间太长了，影子早就不想等了。”
他顿了顿，看向周游，“陈阳……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关于这个地方的，所以才会被……”他的话没说完，脚下的白色粉末突然加速旋转，瞬间没过了他的腰。
老顾的影子猛地发力，将他往地下一拽，整个人瞬间消失在白色粉末里，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叫。
白色粉末很快平静下来，恢复成薄薄的一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顾的手电筒掉在地上，还亮着，光束对着那块石头，照亮了上面的月见草。
周游和张磊愣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林小满脸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
“他……他被自己的影子拖下去了？”
张磊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游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地上——老顾消失的地方，影子也不见了。
但他自己的影子还在，正静静地贴在地上，手指微微抬起，指向那块石头，又像是在指向石头后面的什么东西。
“月见草……还拿吗？”
林小满小声问。
周游看向那块石头，月见草的蓝光在黑暗中闪烁，像一只诱惑的眼睛。
他想起老顾最后说的话，陈阳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会不会就和月见草有关？
“拿。”
周游深吸一口气，“但我们得小心。”
他捡起地上的手电筒，打开，慢慢走向那块石头。
这次，他格外留意自己的影子，它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没有异常。
走到石头前，他伸手去摘月见草。
指尖刚触碰到花瓣，月见草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花瓣瞬间合拢，变成了一个绿色的花苞。
同时，石头开始震动，表面裂开一道道缝隙，从里面透出红色的光。
“不好！”
周游赶紧缩回手。
缝隙越来越大，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周游后退几步，举起手电筒照过去——缝隙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快跑！”
张磊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周游拉着林小满也转身就跑。
身后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嘶吼声。
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手电筒的光束在树林里乱晃，照亮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树干。
跑了不知多久，他们冲进一片更茂密的树林，身后的嘶吼声渐渐消失了。
三人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那、那是什么东西……”林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周游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那块石头绝对不是普通的石头，月见草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植物。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看看BP机有没有新的提示。
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我的BP机呢？”
周游心里一紧，赶紧翻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有。
“我的也不见了！”
张磊也慌了，“刚才跑的时候好像掉了……”林小满也摸了摸口袋，脸色发白：“我的……也没了。”
没有了BP机，他们就没有了任务提示，没有了时间限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周游的目光落在了林小满的手腕上。
她的校服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有一个淡淡的疤痕，像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个疤痕，和他在BP机照片上看到的那个女孩手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小满，”周游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告诉我，那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早就来过这里？”
林小满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你认识陈阳，对不对？
你们不止昨天在沙漠里见过，你们早就认识，对不对？”
周游步步紧逼，“永夜林，月见草，老顾说的秘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林小满咬着嘴唇，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林小满的话没说完，突然指向周游的身后，眼神惊恐，“你、你的影子……”周游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束照在自己的影子上。
他的影子变了。
不再是他的形状，而是变成了一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身影，背对着他，和他在自动贩卖机里看到的陈阳一模一样。
那个影子缓缓地转过身来。
月光和手电光下，周游看清了影子的脸。
那是一张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影子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他的口袋。
周游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这次，他摸到了一个东西。
不是BP机，而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他颤抖着展开纸，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面的日期是十年前，头版头条的标题触目惊心：”城郊永夜林突发大火，十三岁少年周游葬身火海，搜救队未发现遗体“报纸上还配了一张照片，是火灾现场的废墟，和他在BP机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周游的大脑一片空白。
葬身火海？
十年前？
那他现在是谁？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影子。
影子正对着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向他的心脏位置。
一阵剧痛突然从心脏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
周游捂住胸口，跪倒在地，视线开始模糊。
他听到林小满的惊呼声，听到张磊的叫喊声，还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陈阳，又像是他自己：“你终于……记起来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