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日殇
林知悦猛地睁开眼,喉头一股腥甜急涌而上,她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不住颤抖。
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喘稍平,她摊开掌心,借着破旧窗棂透进的微弱晨光,看清了那一抹刺眼的殷红。
血。
不是梦。
那萦绕在意识深处、如同烙印般的幻影再次清晰浮现——七个诡异的、仿佛由幽暗火焰勾勒出的数字,正悬浮在虚无中,无声地燃烧。
柒。
紧随其后的,是脖颈后方传来的一阵尖锐刺痛,像是被冰针刺入,让她瞬间彻底清醒。
今天,是倒数第七天。
七天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一名农学博士,在实验室里通宵观测数据。
再睁眼,便成了这个同名同姓、病骨支离的古代乡村少女。
原主的记忆碎片般杂乱:父母早亡,家徒西壁,守着村边几亩贫瘠薄田,还有一个……自小便有的“怪病”。
这“七日殇”,是她根据脑海中这催命符般的倒计时和咯血的症状,为自己这具身体判下的***。
她不知道七日之后是彻底的消亡,还是又一次离奇的轮回,只知道坐以待毙,绝非她的性格。
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试图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恐慌。
她撑起虚软的身体,环顾这间西处漏风的土坯房。
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和一个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旧木箱,几乎一无所有。
绝望像潮水般漫上,却又被她强行逼退。
“悦丫头,醒着吗?”
院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妇人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是邻居陆家伯母。
林知悦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渍,勉强应了一声:“伯母,门没闩。”
陆秦氏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走进来,看到林知悦苍白如纸的脸色,眼里满是心疼:“造孽哦,这脸色怎地比昨日还差?
快,把这碗药喝了,刚熬好的,趁热。”
林知悦低声道谢,接过药碗。
药汁苦涩,却带着一丝暖意,暂时熨帖了冰冷的肠胃。
陆秦氏在一旁坐下,絮叨着:“你呀,别想太多,好生将养着。
昭远前几日捎信回来了,在那边一切都好,还升了个小头目呢。”
妇人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骄傲和思念,“那孩子,从小就懂事,有担当。
他要是知道你病成这样,不知该多着急……”陆昭远。
这个名字让林知悦混沌的脑海清晰了一瞬。
原主记忆里那个眉眼清晰、总是护在她身前的邻家哥哥,青梅竹马的情分。
三年前边疆战事起,他毅然从军,临走时对原主说:“悦儿,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
可她,只有七天了。
林知悦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轻声问:“昭远哥哥……在边境,很危险吧?”
“可不是嘛!
听说那边整天打打杀杀的。”
陆秦氏叹了口气,随即又强打精神,“不过昭远信里说了,他命硬,让我们别担心。
他还特意提了,给你捎了包边境那边的花种子回来,说是稀罕物,给你解闷儿。
我放你窗台上了。”
花种子?
林知悦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台,那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粗布口袋。
陆秦氏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便端着空碗离开了。
破旧的屋子里重新恢复死寂,只剩下林知悦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脑海中那无声燃烧的倒计时。
她挣扎着下床,走到窗边,拿起那个小布袋。
解开系绳,里面是几十粒干瘪瘦小、形状奇特的种子,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若在平时,这不过是孩童的玩物。
但此刻,林知悦伸出指尖轻轻触碰这些种子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脑海中那些庞杂的农学知识——土壤学、育种学、植物生理——瞬间变得异常清晰活跃。
更奇妙的是,她仿佛能感受到这些微小生命内核中蕴藏的、亟待勃发的生命力。
绝境之中,这包由远方青梅竹马无意中送来的种子,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她漆黑的未来。
或许……这不是绝路?
她紧紧攥住了那包种子,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心头燃起一丝火苗。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粗鲁的拍门声,夹杂着妇人尖利的叫嚷:“林知悦!
死丫头快开门!
婶娘我给你寻了门天大的好亲事,别躲在里面装死!”
是那个恨不得她早点消失的好事婶娘!
林知悦眼神一凛,迅速将种子藏入怀中,擦净嘴角。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首脊梁。
倒计时在滴答作响,豺狼己在门外。
她的生机尚未萌芽,她的青梅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