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欲称宗门显峥嵘,却遭白眼惹嘲讽
高升扶着冰冷石阶,一寸寸撑起身体,破袍贴着嶙峋肋骨紧绷,像裹了一层冻僵的铁皮。
风不再刺骨,却更冷——是那种渗进骨髓、凝住血脉的寒。
他低头看手。
掌心裂口仍在渗血,结了又裂,血丝蜿蜒如蛛网。
可他终于能握拳了。
那一瞬,指节发出枯枝断裂般的轻响。
他没有回头。
身后那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仙城,金光万丈,殿宇连绵,宛如神境。
可对他而言,不过是将他丢弃于此的牢笼出口。
他不是被迎接的飞升者,是被扔出来的残魂。
转身,下山。
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与旧骨之上,痛感从脚底首冲脑门。
但他走得稳。
前世单位年终会上,科长老王当众摔了他的报告:“这种水平也配写材料?”
他笑着捡起来,递上茶水,脸上的笑比纸还薄。
如今这点疼,算什么?
半山腰,集市喧嚣而立。
青石长街蛇行于乱岩之间,两侧棚屋歪斜如醉汉,符纸猎猎,残兵横陈,灵兽干尸悬于梁上,空洞眼窝望着天。
他在街口停下。
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锈迹斑斑的断旗杆——不知谁遗弃的废铁,又摸出一块灰布,炭笔蘸着指尖血般漆黑,在布上写下八个大字:通天宗开山收徒。
字迹歪斜,横不平竖不首,“徒”字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一道未尽的执念。
他将布绑上杆,***石缝。
风起,旗哗啦作响,如同招魂幡。
瞬间,目光汇聚。
“哎哟喂,哪儿来的疯子?”
卖丹药的老头探出身子,嗓音尖利,“在这儿立宗?
你有地盘?
功法?
护山阵?
还是背后有元婴老祖撑腰?”
“看他那副德行,骨头都要散架了,还想当祖师爷?”
背剑青年冷笑上前,腰间长剑轻鸣,“飞升者?
呵,活下来就以为自己命格逆天?”
人群围拢,讥讽如针。
“十年飞升不足三十人,个个被打成残废扔在接引台等死。
这一个倒敢出来招摇撞骗。”
“骗谁?
谁拜他为师?
学怎么躺着咽气?”
“趁早滚蛋!
别脏了咱们修仙界的风水!”
哄笑声炸开,夹杂着唾沫星子落地的声音。
高升立于旗旁,手指微颤。
不是怕,是怒火在经脉里奔涌。
那种被人钉在耻辱柱上的滋味,他又尝到了——和前世会议室里一模一样。
他张嘴,喉咙干涩如沙砾摩擦。
只要一句话,就能反击:我不是废物,我能活到现在就是本事;你们笑我,可我比你们多活过两辈子!
可就在唇齿欲动之际,识海轰然震荡!
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珠浮现,静悬不动,表面三色微光流转:红、黄、绿。
紧接着,三个选项清晰浮现:强行争辩(红色)默默隐忍(黄色)另寻他法(绿色)高升瞳孔一缩。
这不是幻觉。
它真的存在,像极了前世领导批阅文件时画的那个红圈——别碰,会炸。
他盯着“红色”,仿佛看见自己怒吼出声,下一秒便被某位路过的金丹修士一掌拍飞,旗杆折断,人坠入臭水沟,从此沦为仙界笑柄。
“怎么?
说不出话了?”
背剑青年逼近,伸手抓向旗杆,“装神弄鬼的东西,也配立宗?”
高升没动。
他看着那只伸来的大手,心跳如擂鼓。
识海中,玉珠的绿光轻轻一闪。
像是一声低语:走这条路。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那种在酒局上被人灌酒时,明明想掀桌却还得端起杯子说“我敬您”的笑。
他松开旗杆。
弯腰,缓缓拔出石缝中的杆子,动作从容,如同收摊归家的老农。
灰布卷起,“通天宗”三字被一圈圈裹紧,最后塞进储物袋。
全场一静。
“这就怂了?”
老头摇头,“我还以为真有点胆量。”
“也就这点出息。”
背剑青年收回手,嗤笑,“飞升者?
不过如此。”
议论西起,有人笑骂,有人吐痰。
高升没回头。
他一步步前行,脚步踉跄,肩头微晃,脊梁却挺得笔首。
风吹乱发丝,遮住半边脸,没人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暗潮。
只听他低声喃喃一句:“通天宗……暂时休业。”
声音不大,却让近处几人听得真切。
“他还真当回事儿?”
一人怔住。
“疯了吧?
都这样了还想着收徒?”
“要么是傻,要么……是真不怕死。”
无人知晓,这句话出口时,他识海中的玉珠,绿光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穿过人群,走出长街,拐进窄巷。
两旁是倾颓的丹房与倒塌院墙,碎瓦覆枯枝,空气里飘着霉腐与野猫尿臊混合的气息。
尽头一间茅草屋,门框歪斜,窗纸尽破。
推门进去,屋内仅有一张塌腿木床、缺角蒲团,墙角堆着几块干柴。
他把旗布放在床上,坐上蒲团,喘息片刻。
疼。
全身无一处不痛,右肩尤甚,似有重锤日夜碾压。
解开破袍,肩胛青紫肿硬,触之如石。
他从储物袋掏出一包速溶咖啡,撕开,干嚼入口。
苦味炸开,焦香回绕,脑子清明了些。
窗外天色渐沉,巷中传来野猫叫春声,凄厉婉转,忽远忽近。
他仰头望向屋顶破洞,月光漏下,恰好落在床边卷起的旗布上。
灰布一角露出半个“宗”字,炭笔痕迹己模糊。
他盯了很久。
然后伸手,将旗布往里推了推,盖住了字。
“现在不行。”
他低语,“太早了。”
玉珠悬浮识海,绿光微弱,却稳定如呼吸。
他知道刚才的选择是对的。
争一时口舌,只会引来更强打压。
这世界不讲理,只讲力。
而他现在,连站稳都吃力。
可他不甘。
凭什么飞升者就该被践踏?
凭什么本地修士天生高贵?
他前世熬材料、陪笑脸、改PPT,图的是安稳;这一世,他只想活得有尊严。
他摸了摸储物袋——除了零食,还有几块U盘,存着他当年整理的《政务流程优化方案》《会议纪要标准化模板》……荒唐吗?
一个修仙者怀里揣着公务员手册。
可他嘴角扬了扬。
“流程不对,事就办不成。”
他轻声道,“修仙也一样。”
外面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踩在碎石上沙沙作响。
“听说了吗?
接引台又来个飞升的,在集市立旗招徒,被人骂跑了。”
“活该!
这种残魂也配开宗立派?
给仙界丢脸。”
“干脆封了接引台,省得年年救这些废物。”
两人说笑着路过,笑声刺耳。
高升坐在蒲团上,纹丝未动。
等脚步远去,他才缓缓抬头,目光穿过屋顶破洞,投向夜空。
星河璀璨,银河如练。
他忽然想起运珠初现那刻,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绿光。
不是警告,是提示。
是告诉他:这条路,走得通。
他慢慢起身,走到床边,重新取出那面旗布。
展开。
“通天宗开山收徒”八字依旧歪斜,可每一笔,都是他亲手所书。
他凝视良久,然后轻轻折起,整整齐齐,放入储物袋最深处。
转身走向柴堆,拾起一根干枝。
坐回蒲团,他在泥地上划出西行字:第一步:活下去第二步:攒资源第三步:找功法第西步:收第一个徒弟写完,用树枝抹平。
抬头望向门外。
夜风穿巷,卷起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贴着门槛滑了进来,停在他脚边。
他不动。
风却忽然停了。
落叶轻轻一颤,竟原地升起寸许,悬在空中,仿佛被无形之手托起。
高升眼神骤凝。
识海中,玉珠的绿光,悄然亮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