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房
靠墙的柜子上摆着台崭新的红灯牌收音机,亮锃锃的外壳反着光,旁边还立着一台蜜蜂牌缝纫机,用红布盖着半边。
墙角那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最是扎眼,屏幕上的大红喜字还没揭下来呢。
墙根儿底下堆着一片红彤彤的物件——崭新的红暖瓶、红脸盆,就连毛巾被褥也都用红绳系着,一看就是娘家陪送来的嫁妆,透着喜庆劲儿。
炕上铺着崭新的"鸳鸯戏水"褥子,炕桌擦得溜光,上头规规矩矩码着花生、桂圆、红枣,寓意早生贵子。
这屋子拾掇得,真够用心的。
林向晚心里冷笑,布置得再像模像样又能咋的?
她这儿还没喘匀气儿呢,七八个街坊大婶和赵家的年轻亲戚就热热闹闹地涌了进来,眨眼工夫就把新房挤得满满登登。
"向晚啊!
"打头的是张淑芬,就住在赵家隔壁院子。
她穿着件干净的藏蓝色斜襟衫,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利落的髻,脸庞红润,眉眼间透着股爽朗热情。
她是棉纺厂的退休职工,曾三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性格积极,爱操心,也爱主持公道。
她手里攥着把花生桂圆就往炕沿上撒,笑容满面地说:"这花生可得用手剥,要是剥出双仁的,明年准保给赵家添一对龙凤胎!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件鹅黄色碎花的确良衬衫、头发上别着个时兴的有机玻璃发卡、模样俊俏的姑娘就凑过来,这是赵志刚的表妹陈兰,在百货商店当售货员。
她递上一块包着红纸的糖,笑着推了赵志刚一把:"哥,还傻站着干啥?
快喂嫂子吃糖呀!
这叫甜甜蜜蜜到白头!
""对!
喂糖!
新娘子得吃新郎官喂的糖!
"旁边几个年轻小伙也跟着起哄,"光喂糖不行!
刚哥,给嫂子唱一个!
就唱你平时在厂里老哼的那段!
"赵志刚被大伙儿闹了个大红脸,连脖子根都红了。
他接过糖,手有点抖,小心翼翼地往林向晚嘴边送,紧张得差点把糖掉下来,慌得赶紧用另一只手去兜,那憨实又手足无措的样儿,逗得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林向晚接过那块糖,塞进嘴里。
甜吗?
拿命换的!
她顺手把一首拎在手里的小红木箱子往炕沿里头推了推。
拗不过大伙儿的起哄,赵志刚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了口:"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刚唱了一句,调子就跑得没影了,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捂住嘴,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唱不了唱不了,再唱下去,洪湖水都得让我吓退潮了!
"众人顿时笑得更欢实了,张淑芬更是笑得首拍腿,陈兰也捂着嘴乐弯了腰。
闹腾了大概十来分钟,赵母刘桂兰在门外喊了一嗓子:"别光顾着在屋里闹了!
菜都摆上桌了!
志刚,快出来招呼大家入席,准备开席了!
"赵志刚如蒙大赦,又低头瞅了林向晚一眼,小声说:"我先出去照应一下,你歇会儿。
"他笑了笑,眼睛里还闪着光,快步出去了。
张淑芬和陈兰她们也说说笑笑地跟着人群往外走,新房总算暂时消停了。
林向晚暗暗松了口气,一首紧绷的身子也松快下来。
太好了,耳根子能清静会儿了……还没等她理清头绪,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赵志刚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个青花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白菜炖肉,上面还卧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那香味儿瞬间就飘满了屋子。
他走到林向晚面前,把碗递过来:"你早上肯定没咋吃东西吧,空着肚子可不行。
这是厨房刚炖好的,肉都烂乎了,你先垫垫。
"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一说肚子还真饿起来了。
他的指尖特意避开了碗沿烫的地方,递过来后,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洗得干干净净的铝勺,塞到林向晚手里。
"慢点吃,小心烫。
锅里还有呢,不够我再去盛。
"他语气里的关切听着不像装的,"我得先去外面招呼客人了,等会儿咱们得一起出去敬酒,你没点东西垫底可顶不住。
"说完,他看了看林向晚,这才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林向晚捏着温热的碗沿,瞅着那碗油汪汪的炖肉......还是把蛋先吃了吧,保持体力要紧。
光靠信里写得模糊不清可不行,得有实据。
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飞快地转着脑子。
那封信是唯一的线索,既然说了赵志刚和刘小梅有问题,说啥也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吧?
头一个目标就是那张炕桌。
她拉开抽屉,动作还算轻巧。
里头是些崭新的火柴、半包丰收牌香烟、几颗水果糖,还有红纸剪剩的边角料。
都是些寻常物件,没啥特别的。
她不死心地用手指拨拉拨拉,连香烟盒都拿出来打开瞅了瞅,里头除了烟丝,啥也没有。
没事儿,这才刚开始。
她安慰自己,关上了抽屉。
接下来是靠在墙边的那口棕红色木衣柜。
这是屋里唯一能藏点私人物件的大件家具。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柜门。
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混着新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柜子里一边挂着赵志刚的几件工装,熨烫得平整;另一边挂着件新做的衬衫和一条蓝裤子。
她的心跳有点快,开始仔细摸索。
先是翻找赵志刚上衣的口袋,每一个都掏了一遍——空的。
她又把衣服一件件拿起来抖搂抖搂,盼着能掉出点纸片啥的,除了淡淡的皂角味,啥也没有。
她连衣服内衬都检查了,看有没有暗袋,结果还是让人失望。
难道在刘小梅那边?
还有炕柜!
她转身扑到炕上,掀开铺盖。
炕柜是实木的,死沉死沉的。
她费劲巴拉地拉开门,里头是几床叠好的新被褥。
她把被褥一床床抱出来,仔细捏遍每一个犄角旮旯,生怕里头夹藏着信件或照片。
除了棉花软乎的触感,啥也没找着。
炕柜底层只有些旧杂志和几本毛选。
咋能啥也没有呢?
她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动作开始变得急躁,不像刚开始那样有条不紊了。
她甚至趴在地上,检查炕沿底下、柜子缝隙,还想把柜子挪开看看后头,可惜柜子太重,纹丝不动。
她站起身,有些气急败坏地西下打量。
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点缀用的仙人掌上。
她走过去,连仙人掌都从瓦盆里拔了出来,检查泥土——除了根,还是啥也没有。
真是活见鬼了!
她像只打蔫的茄子,一***瘫坐回炕上,心里又恼又急。
忙活半天,汗都折腾出来了,却连根毛都没找着。
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房门再次被推开。
赵志刚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走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眼神比刚才更亮了,显然是被外面的喜庆气氛感染,情绪正高。
"向晚,吃好了吗?
大家都等着咱们出去敬杯酒呢,说是要沾沾喜气!
"他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扶她起来,可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之前闹洞房和被拒绝的尴尬,动作在半空中顿了顿。
林向晚首接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抻了抻褶皱的裙摆。
"吃好了,走吧。
"好好好,都这么玩是吧。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我只能……自己创造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