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条件”
这是林家的事，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陆向东走到林晚秋身边，目光落在那张欠款单上，声音平稳：“林叔是厂里的老员工，这次工伤也是为了厂里干活，晚秋一个姑娘家扛不住这么大压力，这钱我先帮她还上，后续不用从她工资里扣。”
“你帮她还？”
刘会计更惊讶了，三百块在1982年可不是小数目，相当于普通工人近一年的工资，陆向东就算是技术骨干，每月多几块技术津贴，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出这么多钱的，“陆师傅，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三块五块，是三百块。”
“我想好了。”
陆向东没多解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纸币，有十块的、五块的，还有不少一块的，“这里是三百块，你点点，首接把欠款单销了吧。”
刘会计愣了愣，还是接过布包开始数钱。
林晚秋站在旁边，整个人都懵了，她看着陆向东的侧脸，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却觉得像在做梦——昨天他刚给了自己七十二块，今天又拿出三百块帮她还欠款，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钱没错，三百块。”
刘会计数完钱，在欠款单上划了个勾，又在旁边写了“己结清”，递给林晚秋，“行了，欠款销了，你不用愁了。”
林晚秋接过那张被划掉的欠款单，指尖微微发颤，她抬头看向陆向东，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挤出三个字：“谢谢你。”
“不用谢。”
陆向东把空了的布包收起来，对刘会计点了点头，“麻烦刘会计了，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林晚秋连忙跟上。
两人走出会计室，厂区里的广播正在播放《在希望的田野上》，悠扬的歌声飘在空气里，却没让林晚秋的心情轻松半分。
她看着陆向东走在前面的背影，左腿轻微的跛态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心里的愧疚和不安越来越重。
“陆师傅，”林晚秋快走几步追上他，声音带着急切，“那三百块钱，我不能让你白拿，我给你写张欠条，每个月从工资里扣钱还你，好不好？
我每个月能还你十块，三十个月就能还清，我保证不会赖账。”
陆向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温和，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晚秋，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还债。”
“可我不能平白无故拿你的钱。”
林晚秋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现在没能力马上还上，但也不能就这样占别人的便宜，“你要是不答应，这钱我不能要，我再想别的办法。”
“你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陆向东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软了些，“你妈要吃药，你弟要上学，你爸还在医院躺着，每个月二十八块工资刚够家里开销，哪还有钱还我？
欠条就不用写了，钱的事以后再说。”
“那怎么行……”林晚秋还想再说，却被陆向东打断了。
“我还有事要去车间一趟，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去医院照顾你爸吧。”
陆向东说完，转身就往车间方向走，没再给她反驳的机会。
林晚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厂房门口，手里攥着那张被划掉的欠款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知道陆向东是好意，可这份好意太重了，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尽快把钱还给他。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秋一边在医院照顾父亲，一边抽空去厂里上班。
她每次想找陆向东提还钱的事，要么是他在忙着手头的活，要么是他借口有事躲开了，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王姐看她整天心事重重的，私下里跟她说：“晚秋，你是不是在愁陆师傅帮你垫钱的事？
我跟你说，陆师傅那人看着闷，其实心细着呢，他既然帮你，就没想着让你马上还，你别太着急，先把叔叔的病照顾好再说。”
林晚秋点点头，可心里的石头还是落不下去。
她知道王姐说得对，可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帮助。
三天后的傍晚，林晚秋下班后从医院出来，准备回家给母亲和弟弟做饭。
刚走到厂门口的小河边，就看见陆向东站在河边的柳树下，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在轻轻拨弄水面。
“陆师傅？”
林晚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你在这里等我？”
陆向东转过身，看见她，点了点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正好在这里等你下班。”
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他要说的事不简单，她握紧了手里的布包，轻声说：“你说吧。”
两人并肩站在河边，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岸边的柳树随风摆动，偶尔有几片叶子落在水面上，慢慢漂远。
陆向东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措辞，最后还是首接开口了：“晚秋，我帮你还清那三百块欠款，再供你弟读完高中，你跟我处对象，年底结婚，怎么样？”
“你说什么？”
林晚秋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为陆向东最多是想让她慢慢还钱，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处对象？
结婚？
她对陆向东只有感激，没有丝毫男女之情，甚至因为他的跛脚，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抵触。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突然，”陆向东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语气很平静，没有丝毫强迫的意味，“我暗恋你两年了，从你进工厂的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
你踏实、能干，对家里有责任心，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感情，可我愿意等，等你慢慢接受我。”
林晚秋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陆向东认真的眼神，心里又乱又慌。
她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拒绝了他，那三百块钱怎么办？
弟弟的学费怎么办？
父亲后续的治疗费虽然厂里能报销一部分，可母亲的药钱、家里的生活费，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
陆向东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我知道你担心家里的情况，只要你同意，你爸在医院的护理费我来出，你弟每个月的生活费和学费我也包了，你不用再为钱的事发愁。
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处对象期间，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跟我说，我不会为难你，之前帮你的钱也不用你还。”
林晚秋的心跳得飞快，她看着眼前的河水，心里像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自己的感情，她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更不想用婚姻来换取帮助；可另一边是家里的困境，父亲需要照顾，母亲需要吃药，弟弟需要上学，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林晚秋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我需要时间考虑。”
“好，我给你时间。”
陆向东点点头，没有逼她，“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想清楚了再说。
不管你最后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之前说的话都算数，你家里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说完，陆向东转身准备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她：“这钱你拿着，明天给你妈买点营养品，她这几天肯定也没好好吃饭。”
林晚秋看着那十块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想拒绝，可陆向东己经把钱塞到了她手里，转身走了。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林晚秋攥着手里的十块钱，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沿着河边慢慢走，心里乱成一团麻。
嫁给陆向东，就能解决家里所有的难题，就能让父亲安心治病，让弟弟安心上学，让母亲不用再为钱发愁。
可她真的能接受这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吗？
真的能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吗？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里煮红薯粥，看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晚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你爸今天醒了好几次，还问你什么时候去看他呢。”
林晚秋强忍着眼泪，把那十块钱递给母亲：“妈，这钱你拿着，明天去供销社买点鸡蛋和奶粉，给爸补补身体，也给你自己买点吃的。”
李秀兰看着那十块钱，愣了一下：“这钱是哪儿来的？
你工资不是还没发吗？”
“是厂里同事帮忙的。”
林晚秋没敢说是陆向东给的，怕母亲追问，“妈，我有点累，先回屋歇会儿。”
说完，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满是迷茫。
答应陆向东，她就能解脱，可她会快乐吗？
不答应，她又该怎么撑起这个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弟弟林晓阳的声音：“姐，老师今天说，下个月要交十五块钱的资料费，我……”林晚秋的心猛地一沉，十五块钱的资料费，又成了压在她身上的一根稻草。
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打开门：“知道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操心，好好读书就行。”
林晓阳看着姐姐红红的眼睛，懂事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弟弟走进房间的背影，林晚秋心里的天平，慢慢向陆向东那边倾斜。
她知道，自己可能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陆向东其实比她更紧张。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杯白开水，却一口都没喝。
他不知道林晚秋会不会同意，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可他实在太喜欢林晚秋了，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第二天一早，林晚秋去医院看父亲。
父亲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好了不少，拉着她的手说：“晚秋，爸知道家里难，都是爸没用，连累了你……爸，你别这么说，”林晚秋打断父亲的话，强忍着眼泪，“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
你放心，家里的事我会处理好，晓阳的学费也不用担心。”
从医院出来，林晚秋首接去了工厂。
她站在车间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往陆向东的工位走去。
陆向东正在忙着修机器，额头上渗着汗珠，看见她过来，停下手里的活，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紧张。
“陆师傅，我……”林晚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可话到嘴边，又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看着陆向东的眼睛，心里又开始犹豫——自己真的要做出这个决定吗？
真的要把自己的一辈子，托付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陆向东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她的答复。
车间里的机器还在轰鸣，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
林晚秋的心里，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而她的答复，将决定两个人未来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