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珀1第一章 烬余林砚青是被冻醒的。集装箱铁皮在冬夜裹着海风嘶吼，
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像无数根细针，扎透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灰的薄外套。
她蜷着腿靠在冰冷的箱壁上，怀里紧紧抱着个褪色的帆布包——那是三年前离开家时，
母亲塞给她的，里面现在只剩半块干硬的面包，和一张边缘卷翘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她刚满二十，穿着象牙白的连衣裙站在最左边，嘴角弯着怯生生的笑。中间是母亲，
手里牵着比她小五岁的林疏桐，十七岁的妹妹穿着亮粉色公主裙，头发上别着珍珠发夹，
眼神却没看镜头，正斜斜地瞟着她的连衣裙，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父亲站在最后面，西装革履，表情严肃，像一尊摆设在那里的雕塑。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就是这张照片拍后的第三周，她的人生被林疏桐拦腰斩断。“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彼时的林疏桐还是副娇怯模样，攥着她的手腕晃悠，眼眶红红的，
“爸说这次项目要是再出错，就不让我进公司了。你在财务部待了两年，流程比我熟，
就帮我把这笔账调一下，等过了审计我马上改回来，没人会发现的。
”林砚青那时刚被父亲从基层调进总部财务部，手里握着公司最核心的账目权限。
她知道林疏桐进公司半年，仗着父亲的偏爱瞎折腾，已经捅了两个小篓子，
但她从没想过妹妹会让她做假账——那是要坐牢的。“疏桐，不行，”她挣开妹妹的手，
声音发紧，“这不是小事，你赶紧去跟爸认错……”“认错？认错我就完了！
”林疏桐的声音突然拔高，刚才的娇弱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尖利，“林砚青，
你别在这装好人！爸本来最疼的是你，要不是你非要去读什么破设计，
公司继承人能轮得到我？现在让你帮我这点忙都不肯，你就是盼着我出事，
好回来抢我的位置！”林砚青愣住了。她从没想过抢什么位置，当年执意去读设计，
是因为她真的喜欢——可父亲不同意，说女孩子搞设计没前途，逼她回了家，
进了她完全不感兴趣的财务部。她以为妹妹知道这些，可原来在林疏桐眼里，
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别有用心。那天晚上，她没答应林疏桐。可她没料到，妹妹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狠。三天后，公司审计组突然进驻。
当审计师拿着一份签着“林砚青”名字的假账合同找到她时，
她整个人都懵了——合同上的字迹是模仿她的，签字页的水印是她的工号，
就连附在后面的审批流程，都盖着她保管的部门章。她想解释，想找林疏桐对质，
可转身就看见妹妹站在父亲和审计师身后，哭得浑身发抖：“爸，我劝过姐的，
我说这样不行，可她非要我帮她瞒着……她说只要过了审计，
拿到年底分红就带我出国……我害怕，可我不敢说……”所有证据都指向她。
父亲看着她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冰冷得让她心头发颤：“林砚青，
我没教过你这么贪心的女儿。”没有调查，没有辩解的机会。父亲直接报了警，
亲手把她送进了看守所。母亲哭着来见过她一次，塞给她这个帆布包，只说“你爸在气头上，
疏桐也不容易，你先忍忍，妈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她在看守所待了三个月，
最后是林疏桐来办的取保候审。那天阳光刺眼，妹妹穿着高定套装，踩着细高跟，
站在看守所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砚青，算你运气好，爸心软，没让你真坐牢。
但你记住，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林家大小姐，林家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还有，
妈上周查出来肺癌晚期，医生说没几个月了，你最好别去打扰她——免得她看见你，
病情再加重。”林砚青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塌了。她想冲上去问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想问问母亲的病情是不是真的，可林疏桐身边的保镖拦住了她，把她推上了一辆面包车，
直接拉到了港口，扔进了这艘开往东南亚的货轮集装箱里。“别想着回来，
”林疏桐隔着车窗，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却带着淬毒的冰，“你就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哦对了，你的设计稿，我已经拿去参赛了，得了个金奖，爸可高兴了——他说还是我有出息，
不像你，空有天赋，心术不正。”集装箱的门“哐当”一声关上，
把最后一丝光亮也隔绝在外。那一天，林砚青在黑暗里哭到失声，
直到嗓子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直到海浪的声音盖过了她所有的绝望。
货轮在海上漂了半个月，她被扔在这个东南亚的小港口时，身上只剩那半块面包和帆布包。
她不懂当地语言，没身份证，没一分钱，只能靠捡垃圾、给人打零工活下来。她睡过桥洞，
被抢过钱，甚至差点被人贩子拐走——要不是遇到一个好心的华人裁缝张姨，
她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张姨收留了她，让她在裁缝店帮忙。
林砚青跟着张姨学做衣服，裁布、缝线、踩缝纫机，手指被针扎得密密麻麻全是小孔，
可她没喊过一句疼——因为只有在握着剪刀、摸着布料的时候，她才能想起自己是谁，
想起她曾经还有过一个关于设计的梦想。张姨看她学得快，心思细，
偶尔会让她帮客人改改款式。有一次，一个当地富商的太太来做礼服，
林砚青帮她把原本呆板的鱼尾裙改成了收腰大摆，裙摆上用同色系的丝线绣了暗纹，
穿上身既显身材，又不张扬。富商太太特别喜欢，给了她双倍的小费，
还说：“你这么有天赋，别只在我这改衣服，该去更大的地方。”那天晚上，
林砚青坐在裁缝店的小灯下，翻出帆布包里那张全家福——照片上母亲的笑容还很温柔，
她自己的眼神还很干净。她摸了摸照片里母亲的脸，突然就哭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疏桐抢了她的人生，毁了她的名誉，甚至可能……母亲的病，也跟这糟心事有关。
她得回去，她要查清当年的真相，要让林疏桐付出代价，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她开始攒钱，
开始学英语，学当地语言，利用空闲时间在网上看最新的设计资讯，画设计稿。
张姨知道她的心思，没拦着，只是在她临走前，给她缝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布料是最好的羊毛，领口绣了一朵小小的青珀色玉兰花——那是林砚青画在设计稿上的图案。
“青珀玉兰花，看着淡，却经得住琢磨，”张姨帮她理了理衣领，眼眶发红，“回去吧，
孩子，别让自己后悔。”现在，她终于回来了。站在海城国际机场的出口，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林砚青裹紧了身上的黑风衣。三年过去，海城变了不少，
高楼更多了，车流更密了，可空气中那股潮湿的海风味道，还是和她记忆里一样。
她没敢直接回林家——林疏桐现在是林氏集团的副总裁，父亲身体不好，
公司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她，她在海城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自己这个“前科犯”一出现，
肯定会被她第一时间处理掉。她找了个离市中心很远的老小区，租了个十几平米的单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墙壁有些斑驳，但采光很好。她把帆布包放在桌上，
拿出里面的设计稿——这三年，她画了整整三大本，从日常装到高定礼服，
每一张都改了又改，画了又画。她打开电脑，
登录了一个尘封三年的邮箱——那是她读设计时用的，林疏桐不知道这个邮箱的存在。
她点开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陈默”，发送时间是三年前她被抓的前一天。
陈默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现在在海城开了一家小型设计工作室。
当年她被抓后，陈默到处找她，可林疏桐对外说她“畏罪潜逃”，
还警告陈默不准再提她的名字，否则就对他的工作室下手。陈默没办法，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却一直在偷偷打听她的消息。一周前，林砚青用公用电话联系上陈默时，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哭了：“砚青，你没死……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现在，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在海城站稳脚跟——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回到设计圈。
她点开陈默的邮件，里面附了一份“海城新锐设计师大赛”的报名表。
邮件里写着：“下个月开赛，冠军能获得和‘青珀’品牌合作的机会。
‘青珀’的创始人是沈知行，他眼光毒，不看背景只看实力，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我帮你报了名，名字用你大学时的笔名‘青砚’，没人会认出你。
”“青砚”——那是她当年给自己取的笔名，青是她的名字，砚是她最喜欢的一块砚台，
是母亲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的。林砚青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发颤。她点开报名表，
在“参赛作品主题”那一栏，缓缓敲下四个字：“烬余之生”。她的人生，
就像被大火烧过的灰烬，但灰烬里，总会剩下点什么——那是她的执念，是她的梦想，
是她要拿回来的一切。
第二章 重逢海城新锐设计师大赛的初赛在一个旧厂房改造的艺术空间举行。
林砚青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潮牌，拿着平板电脑，
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自己的作品。她穿着张姨给她缝的黑风衣，里面搭了件简单的白衬衫，
牛仔裤，帆布鞋——和周围的人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没在意，径直走到签到处，
报了“青砚”的名字。“青砚？”签到处的女生翻了翻表格，抬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你的作品是那个《烬余之生》系列？我记得你提交的设计稿，
风格好特别，尤其是那个用烧花工艺做的裙摆，我印象特别深。”林砚青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笑：“谢谢，只是随便试试。”她没想到自己的设计稿会被记住。
《烬余之生》系列她准备了三个月，
主打的就是“破碎感”——用烧花工艺做出布料被火烧过的痕迹，
再用手工缝补的金线勾勒出裂痕，既有被摧毁的残缺，又有重生的韧性。
这是她这三年的心境，也是她想通过设计表达的东西。初赛是现场展示设计稿和实物小样，
由三位评委打分。评委席坐在最中间的，
是陈默跟她提过的沈知行——“青珀”品牌的创始人。林砚青远远地看着他。
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解开两颗扣子，
显得随性又沉稳。他没像其他评委那样低头看资料，而是抬着头，目光扫过台下的设计师，
眼神锐利，却不逼人。轮到她上台时，林砚青深吸了一口气。
她抱着自己的设计稿和实物小样——一件用烧花亚麻做的短款外套，
袖口和下摆处用金线缝补出不规则的纹路——走到评委面前。“各位评委好，我是青砚，
我的参赛系列叫《烬余之生》。”她的声音很稳，没有丝毫紧张——在东南亚的三年，
她早就把所有的怯懦都磨掉了。她开始讲解自己的设计理念，从布料的选择到工艺的运用，
每一个细节都讲得很清楚。她能感觉到沈知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是审视，
更像是一种观察，带着点探究。“为什么用‘烬余’做主题？”沈知行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你的设计里有很强烈的情绪，不像单纯的艺术表达。”林砚青的心猛地一跳。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敏锐，能从她的设计里看出情绪。她定了定神，避开了自己的经历，
只说：“我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低谷，就像被火烧过的灰烬，
但灰烬里总会有能重新发芽的东西——我想把这种‘不管多难，都能撑下去’的感觉做出来。
”沈知行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低头在评分表上写了些什么。
旁边的两位评委也问了几个关于工艺的问题，她都一一答了上来。走下台时，
她看见陈默站在角落，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她松了口气，刚想走过去，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得让她浑身发冷的声音。“知行哥，
你刚才问那个设计师的问题好犀利啊，我还以为她要答不上来呢。”林砚青的脚步顿住了。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见林疏桐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正笑着朝评委席走来。
男人穿着白色西装，长相俊朗，是海城有名的富二代，也是林疏桐的未婚夫，周明宇。
而林疏桐身上穿的那条藕粉色长裙，林砚青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三年前画的设计稿，
是她准备作为毕业作品的，后来因为被父亲逼回家，没来得及做出来，
稿子被她放在了旧电脑里。林疏桐也看见了她。起初是没在意，可多看了两眼，
眼神突然变了——她盯着林砚青的脸，瞳孔微微收缩，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
林砚青知道自己变了。三年的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不再像以前那样白皙，脸颊瘦了不少，
下颌线变得锋利，眼神也从以前的怯生生，变成了现在的沉静——可眉眼间的轮廓，
还是骗不了人。“你……”林疏桐的声音有点发颤，下意识地抓紧了周明宇的胳膊，
“你是谁？”林砚青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
她能看见妹妹眼底的慌乱——林疏桐以为她早就死在外面了，从没料到她会以这种方式，
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周明宇察觉到不对劲，顺着林疏桐的目光看向林砚青，
皱了皱眉：“疏桐，怎么了？你认识她？”“不认识！”林疏桐立刻回过神，声音拔高了些，
像是在掩饰什么，“我就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可能是看错了。”她拉着周明宇，
“我们赶紧去跟知行哥打招呼，别耽误了正事。”林疏桐走得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砚青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慢慢攥紧——三年了，林疏桐还是这么胆小，这么会装。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妹妹轻易逃走了。“她认出你了。”陈默走到她身边，声音压低，
“你没事吧？”“没事。”林砚青松开手，指尖泛白，“她越慌，说明她越怕——怕我回来，
怕我揭穿她。”“你打算怎么办？”陈默有点担心，“她现在跟沈知行走得很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