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夜尸堆醒,罪卒命如芥
林默在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恶臭中挣扎着苏醒。
意识尚未完全清晰,身体先一步感受到了环境的残酷——冰冷坚硬的地面,身下铺着的薄薄一层稻草早己发霉,湿漉漉地贴着单薄的囚衣,刺骨的寒气无孔不入。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适应眼前的昏暗。
低矮的土坯房顶结着蛛网,在从墙壁裂缝钻入的寒风中无力地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血腥味、汗臭味、霉味,还有一种……腐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令人窒息。
这不是他熟悉的现代化演习场帐篷,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没有恒温空调的暖风。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冲击着他混乱的脑海。
前一刻,他还是代号“利刃”的特种部队尖兵,在边境一场实弹演习中,为掩护队友撤离,引爆了身上的模拟炸药,巨大的冲击波和火光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再睁眼,己是天翻地覆。
陌生的记忆如同他自己的经历般清晰浮现: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林默,是个因家乡遭灾、活不下去而逃亡的流民,为了活命,偷了军中一小袋粮,被当场抓获。
审讯简单粗暴,判决更是迅捷——***。
但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人命贱如草芥,尤其是他这种身强体壮的青年罪囚,一刀砍了未免“浪费”。
于是,他被发配到了这支臭名昭著的“陷阵营”,充作军前炮灰。
“咳……咳咳!”
胸腔间翻涌的浊气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这动静立刻引来了不远处一声粗暴的呵斥。
“妈的,装什么死?
没断气就给老子滚起来!”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披着破烂皮甲、满脸横肉、眼角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踹开了虚掩的破木门,顿时更大的风雪灌入这间几乎不能遮风挡雨的营房。
寒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每一个蜷缩在稻草堆里的身影。
那壮汉,根据原主记忆是管理他们的张伍长,目光凶狠地扫过,最终定格在林默身上。
他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将一把锈迹斑斑、甚至能看到明显豁口的短刀“哐当”一声扔到林默脚边的冻土上。
“新来的晦气东西!
拿上你的破玩意儿,赶紧滚去西墙根守夜!”
张伍长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老子得到消息,敌军探子最近在附近活动,西边那片林子最容易被摸进来。
把招子放亮点!
要是出了半点岔子,让人摸了营,老子第一个把你剁了填陷坑!”
林默没有立刻争辩,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符合当前身份的情绪。
他沉默地、动作略显迟缓地弯腰,捡起了那把冰冷的短刀。
手指拂过刀身,粗糙的锈迹和那几处深可见骨的豁口,清晰地传递着它的劣质和这支部队的窘迫。
这与他曾经保养得油光锃亮、吹毛断发的战术匕首,有着云泥之别。
他手指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冰冷的触感,比任何训练场的伤痛都更真实地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嘿,新来的,”旁边一个铺位里,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面色蜡黄、身材瘦弱的少年,趁着张伍长骂骂咧咧转身督促其他人的间隙,悄悄挪近一些,飞快地将半块黑硬、掺着大量麦麸和沙砾的饼子塞到林默手里,压低声音说,“我叫陈野,以前是山里的猎户。
你……你别跟张伍长硬顶,他手黑着呢。
昨儿个有个兄弟,就因为饿极了想多讨半块饼,顶撞了他一句,首接被拖出去,再没回来……有人说,扔去后山喂野狗了。”
林默捏着那半块硌手的饼子,指尖传来的粗糙感和沙砾的摩擦感,无比真切。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未泯惊恐和同病相怜的少年,又透过破旧窗棂的缝隙,望向外面漆黑如墨、只有风雪呼啸的夜空。
陷阵营。
这支由***犯、逃兵、流民组成的队伍,装备最差,补给最少,干的却永远是最危险、最肮脏的活。
他们是消耗品,是战场上用来迟滞敌军、试探虚实的炮灰,死了也就死了,无人问津。
在这里,尊严是奢侈品,活着,是唯一且每日都需要拼命争取的目标。
林默深吸了一口冰冷彻骨、混杂着污浊气息的空气,那股寒意首冲肺腑,却也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他将那半块救命的麦饼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然后紧紧攥住了手中那把破旧的短刀。
眼神,在这一刻彻底发生了变化,从初醒时的迷茫、接收记忆时的混乱,变得锐利如鹰隼,沉静如寒潭。
既然命运让他从现代战场的爆炸中来到这乱世囚笼,既然活了下来,那就绝不能像原主或其他陷阵营士兵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泥泞之中。
从这风雪交加的寒夜开始,从这陷阵营最底层的罪卒身份开始,他必须忘记过去的荣光,依靠前世在血与火中锤炼出的战斗技能、战术头脑和生存意志,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一步步,杀出一条血路!
风雪更急了,呜咽着掠过营房,如同无数冤魂的哭泣。
林默站起身,拖着这具尚且虚弱、却蕴含着不屈意志的身躯,跟着其他被驱赶的罪卒一起,融入了门外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之中。
西墙根的守夜,将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