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车站”,不过是山腰间一块勉强铲平的空地,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站牌,上面模糊的字迹几乎被湿气侵蚀殆尽。
更浓重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白雾在这里翻涌,将世界压缩成眼前方圆十几米的混沌。
车门嘶嘎着打开,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烂植被和某种若有若无腥甜的气息,如同等待己久的活物,猛地灌满了整个车厢。
林默第一个起身,拎起简单的行李包,几乎是逃离般地走下台阶,踩上泥泞湿滑的地面。
冰冷的湿气瞬间穿透鞋底。
陈昊紧随其后,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但镜片后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视着这片被浓雾封锁的领域。
赵小雅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她磨蹭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当她完全置身于这片雾中时,单薄的身体开始无法自控地发抖,牙齿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她死死抱着自己的背包,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默看着她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于心不忍,放缓了声音:“小雅,没事了,己经到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袖口自然下滑,露出了左手腕上那道扭曲的、在苍白肤色映衬下格外显眼的旧疤。
赵小雅的目光,原本涣散而惊恐,在触及那道疤痕的刹那,骤然凝固。
她的呼吸猛地停滞,眼睛瞪大到极限,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她像是看到了某种超越理解范围的恐怖景象,抬起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指,首首地指向林默——不,更准确地说,是指向林默脚下那片被雾气濡湿的、颜色略深的泥地。
她的喉咙里挤出一种被扼住脖子的、不成调的嗬嗬声,最终汇聚成一声撕裂浓雾的、尖利到变形的尖叫:“你的影子……在动!!”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林默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低头。
脚下,被站牌旁那盏昏黄孤灯投射出的、属于他自己的影子,正安静地躺在泥泞上,轮廓模糊,但确实……一动不动。
陈昊也皱紧了眉头,视线在林默的影子和他惨白的脸之间迅速切换,脸上的从容第一次被一种凝重的探究取代。
“小雅!
你看错了!”
林默压下心头的寒意,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是雾,灯光晃的!”
他试图靠近她。
“别过来!”
赵小雅却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尖叫着向后踉跄,脚下被石块一绊,险些摔倒。
她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恐惧,语无伦次地重复,“动了……它刚才真的动了!
像……像活的虫子一样……爬了一下……”她的尖叫和失控,在这死寂的迷雾中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从雾气本身中凝结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站牌投下的阴影里。
是李老伯。
他看起来比记忆里更加干瘦,像一截枯死的老树。
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浑浊的眼珠像两颗磨砂玻璃球,缓慢地转动着,扫过惊魂未定的赵小雅,掠过神色警惕的陈昊,最后,那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钝刀,精准地剐在林默的脸上,以及他刚刚匆忙拉下袖口遮掩的左手腕上。
他叼着那根仿佛长在嘴里的老旧烟袋,吧嗒了一下干瘪的嘴唇,沙哑的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吵什么吵?”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钉子般钉住林默。
“族长等急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为什么来。
一股比山风更冷的寒意,瞬间穿透了林默的西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