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胶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醉汉消失的地方，连那点酒气都彻底消散，只剩下无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年轻女人——她颤抖着说出自己叫林婉——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指甲因用力而泛白，泪水无声地滑落，却不敢发出丝毫呜咽。

陆衍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抽离。超忆症让他无法忘记刚才那一幕的每一个细节，但也正是这种对细节的偏执，让他此刻能冷静地分析现状。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墙上的规则，淡金色的注释如同冰冷的火焰在字里行间跳跃。

规则1旁：身份是锚点，遗忘即迷失。商品是"凭证"。

规则5旁："美德"可能是陷阱。帮助的定义由"它"裁定。

规则8旁：声音是坐标。安静，是隐藏。

"跟我来，"陆衍压低声音，几乎只是气流摩擦，"记住规则，尤其是第八条。"

林婉拼命点头，像受惊的兔子亦步亦趋。

陆衍的目标明确——找到那件必须"购买"的"商品"。注释提示，"商品"是"凭证"，是锚定"顾客"身份的关键。他走向最近的食品货架，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包装扭曲的零食。包装上的文字像是某种无法解读的密码，但图案依稀可辨。

他的大脑飞速比对，超忆症如同一个精准的数据库，调取着进入便利店前惊鸿一瞥的货架影像。当时，这里的商品虽然普通，但包装是清晰的。而现在，几乎所有东西都笼罩在一层认知扭曲中。

除了……在货架最底层，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一包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切片吐司。它的包装清晰可见，上面甚至印着生产日期和"记忆面包"四个清晰的汉字。在周围一片扭曲的景象中，它的"正常"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一包吐司旁：支付一段记忆，换取存在的凭证。童年的欢愉是不错的代价。

注释给出了明确的提示。

陆衍蹲下身，拿起那包吐司。触感真实，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走向收银台，那个蓝制服收银员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手边的蓝色贝雷帽仿佛某种蛰伏的威胁。

"结账。"陆衍将吐司放在台面上。

收银员动作机械地拿起吐司，扫描——虽然包装上根本没有条形码。然后，他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陆衍："顾客，请支付。您可以选择支付……一段记忆。"

林婉在后面倒吸一口冷气，又赶紧捂住嘴。

陆衍沉默着。支付记忆？注释提示是"童年的欢愉"。他闭上眼，超忆症让他能精准地调取任何一段过往。他选择了一段七岁时在阳光下、在父亲肩头欢笑的无忧无虑的记忆，那段记忆色彩鲜明，充满了温暖的安全感。

"我支付，"陆衍平静地说，"一段童年的快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感到大脑中仿佛有一根弦被轻轻抽走。那段关于父亲肩膀、阳光和欢笑的记忆，色彩瞬间褪去，变得灰白、模糊，最终只剩下一个冰冷的、事件本身的空壳。情感被剥离了，只剩下干巴巴的事实轮廓。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攫住了他。

收银员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一分："支付成功。感谢惠顾，尊敬的顾客。"他将吐司推回给陆衍。

就在陆衍接过吐司的刹那，他感到一种微妙的变化。周围那令人不适的扭曲感似乎减轻了些，他与这个诡异空间的联系仿佛被这桩"交易"暂时稳固了。他手腕上的怀表，秒针再次轻微地"滴答"了一声，向前跳了一格。

然而，危机并未远离。

林婉见陆衍成功"购买"，求生欲促使她也想效仿。她慌乱地跑到旁边的货架，随手拿起一包同样包装清晰的饼干，冲到收银台。

"我、我也要支付！"她声音带着哭腔。

收银员拿起饼干，扫描，然后看向她："顾客，请支付。您需要支付……十分钟的声音。"

"声…声音？"林婉愣住了。

一包饼干旁：短暂的静默，换取暂时的安全。

注释冰冷地提示着。

"是的，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收银员微笑着说。

为了活命，林婉咬牙点头："我支付！"

下一秒，她张了张嘴，却惊恐地发现，无论她多么用力，喉咙里都无法再挤出任何一丝声响。她变成了一个暂时的"哑巴"。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红鞋子、没有五官的小男孩，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几米远的货架旁。他没有动，但那没有面孔的"注视"，却让两人背脊发凉。

规则第四条："如果你看见，请勿帮助他，并立即前往母婴区。"

陆衍拉起因为恐惧而僵硬的林婉，毫不犹豫地朝着指示牌上"母婴区"的方向快步走去。红衣小孩没有追来，只是静静地"目送"着他们。

母婴区的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奶粉和尘埃混合的气味。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婴儿用品，但许多奶瓶里装的却是浑浊的液体，玩具娃娃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着诡异的光。这里的空间似乎比外面更不稳定，货架的影子在墙壁上微微扭曲蠕动。

林婉紧紧跟着陆衍，失去声音的她只能用眼神表达着无尽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抓住陆衍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突然，林婉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在极度惊恐中，她忘了自己无法发声，本能地想要惊呼——

"啊——"

一个极其短促、沙哑得几乎不像是人声的音节，从她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声音虽小，但在死寂的便利店中，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规则第八条：请保持安静。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母婴区内所有货架上的玩具娃娃，它们的脑袋齐刷刷地转了过来，空洞的眼眶全部"聚焦"在了林婉身上！

原本只是微微蠕动的影子，此刻如同沸腾的黑色潮水，从墙壁和地面立起，化作无数只漆黑的手臂，朝着林婉抓来！

林婉吓得魂飞魄散，绝望地看向陆衍。

陆衍心中也是一沉。违反规则的后果来得如此之快！他手腕上的怀表在此刻突然变得滚烫，表盘上那根缓慢行走的秒针，散发出微弱的、淡金色的光芒。

他没有时间犹豫，一把将林婉拽到自己身后，同时举起左手，将散发着微光的怀表对准了那些汹涌而来的黑影。

"滴答！"

一声清晰的、带着奇异韵律的表音响起。

以陆衍为中心，半径约一米的范围，那淡金色的光芒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瞬间张开。黑影触碰到光晕的边缘，如同碰到无形的墙壁，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暂时被阻隔在外。

但光晕在剧烈波动，显然无法持久。而更让陆衍心头冰冷的是——

收银台的方向，那个一直静立不动的蓝制服收银员，缓缓地、动作优雅地，拿起了手边那顶蓝色的贝雷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转过头，那张僵硬的脸上，笑容变得愈发"生动"，却也更令人毛骨悚然。他"看"向了母婴区的方向，目光穿透货架，精准地锁定了正在抵抗黑影的陆衍和林婉。

规则第三条：收银员身穿蓝色制服，是可信的。如果他戴上帽子，请勿与他进行任何交流。

帽子和制服的颜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对比鲜明。

戴帽子的收银员，迈开了步子，不疾不徐地，朝着母婴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