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碳粉和咖啡渍凌晨两点十七分，书桌台灯的暖黄光在墙面投出菱形的光斑，

光斑的边缘洇着了淡淡的黄像是被晒旧的宣纸。她坐在木头椅上，

椅子的脚和地板摩擦的时候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这把椅子是租房子的时候自带的，

椅子的扶手上还有两道深褐色划痕，房东说是前租客养的猫抓的。

她总是在手指尖划过划痕的时候想到外婆家那只总爱蜷在她膝头的三花猫，

猫爪踩过她校服裤子的时候会留下软乎乎的痒意。桌子上摊着三张画纸，

最底下那一张是她上周画的，纸面起了毛边，边缘也被指甲抠出细碎的纤维像蒲公英的绒毛。

中间那张只画了半只耳朵还是奶茶色的，耳尖有一点泛红，

她记得当时听见楼下便利店的冰柜叮的一声响，

像夏天咬开的冰棒棍儿突然就没有了动笔的力气，笔锋在纸面上蹭出了一团模糊的灰。

最上面的这一张是她今晚刚画的眼睛，睫毛从内眼角到外眼角，每根线条的弧度都不一样。

靠近泪腺的那几根很短但是很密，尾端微微向下弯像是被眼泪浸软的棉线，

外眼角的几根稍微长一点，末梢带着几乎看不见的碳粉，

是她用削尖的2B铅笔一点点描出来的。瞳孔是她用炭笔铺的，深灰色里头藏着一点反光。

反光是台灯的影子还有她自己的半张脸，她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右眉，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被冻住的结冰河面。她盯着那点反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纸边，

指腹蹭到昨晚溅上的咖啡渍，咖啡渍是浅褐色的边缘已经干了，摸起来有些苦涩。

咖啡是速溶的她加了两勺糖，

她喝到第三口的时候朋友发来微信说“周末要不要去新开的美术馆？

”她对着屏幕愣了三分钟最后回了句“可能要加班”但是其实她的日历上周末那栏是空的，

只有右下角用铅笔写了个晴字。铅笔就放在画纸右侧，笔杆上的漆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白木，

那笔是高中的同学送的。同学是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

总是喜欢把铅笔削得尖尖的说“笔尖越尖画出来的线条就会越有脾气”。

后来同学转学去了南方，临走前把这支笔塞进她手里说“以后想说话的时候，就画下来”。

现在这支笔的笔尖又钝了，她拿起了削笔刀，金属刀片的咔嗒声弹出来，

削下来的铅笔屑卷成小小的螺旋落在书桌上的木头纹路里。木头的纹路像一条小河，

铅笔屑是漂在河上的小船，她用指尖把它们一个个挑出来放在一张废纸上，

攒到了一定数量就扔进垃圾桶像在偷偷扔掉那些她没说出口的话。桌角还放着一个马克杯，

杯壁上面着一只卡通兔子，兔子的耳朵缺了一块，是她去年搬家的时候摔碎的。

杯子里面还剩一点已经冷掉的牛奶，牛奶的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她拿起杯马克笔晃悠了几下那膜就碎成了细小的白片，像是落在湖面的雪花。

她没喝又把杯子放回去，杯和桌面接触的时候发出一声咚咚的轻响，

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想起她小时候，妈妈给她热牛奶总是用陶瓷碗，碗沿很烫，

妈妈会用纸巾裹着碗边递过来说“慢点喝，别烫着了”。现在她喝牛奶，

总是喜欢等它凉透了再喝，好像这样她就不会再想起碗沿的温度。

二、水流声和未开口的想你上周三的晚上男朋友发来视频通话的时候，她正在画一幅新的画。

画的是阳台外的梧桐树，树叶已经黄了被风吹得翻过来，露出了背面的浅绿色。

手机放在画纸左边，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的笔尖顿了一下，

碳粉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像是一颗没发芽的种子。她接起视频电话，

男朋友那边的背景是厨房，有水流声哗哗的响还有盘子碰撞的脆响。“刚洗完碗，

”男朋友拿着手机走到阳台，镜头里出现了一片夜空有几颗星星很亮。

他问“你那边天黑了吗？”她转头看向窗外，

楼下车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画纸上投出长长的光斑，“嗯，黑了。

”她回答着但是声音比平时轻一点，因为她的喉咙有点发紧，

每次和男朋友视频她都怕自己的声音会抖，像被风吹得摇晃的树叶。

男朋友开始说今天的事：早上上班时遇到一只流浪狗，我跟着他走了两条街，

中午吃的外卖有点咸，下午开会的时候领导夸他做的方案好。她听着，

手指无意识卷着画纸的一角，把纸边卷成一个小圆筒又慢慢展开，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

“你今天怎么样？”男朋友问，镜头晃了一下应该是调整了手机的位置。

她看着屏幕里他的脸，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出淡淡的阴影，鼻子的轮廓很清晰。

她说“挺好的，画了一天画没出门。”其实她今天出门了，

去楼下的超市买了一袋面包和一盒鸡蛋。在面包区她看到了他喜欢的全麦面包，

包装上印着生产日期，是昨天的很新鲜。她伸手去拿，指尖碰到包装袋的塑料膜，有点凉。

突然就想起上次他来她这里，早上用全麦面包做三明治，煎蛋的时候油溅到了手背上，

他嘶了一声却还笑着说“没事的不疼”。她把面包放回货架转身去拿了一袋吐司。

吐司是她自己喜欢的，其实她也爱吃全麦面包只是怕买了之后，

他下次来的时候那面包已经过期了。

“对了”她男朋友突然说“今天路过花店看到你喜欢的小雏菊了，黄色的开得很好。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眼眶有点微微发热。

她喜欢小雏菊是因为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里种了很多，

夏天开花的时候外婆会摘几朵插在玻璃瓶里，放在她的书桌上。

天也看到雏菊了在超市门口的小花摊”还想说说“我有点想你”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哦，

是吗？那挺好的”。视频还在继续，他开始说下周的计划，

可能要出差去一个离她很近的城市“说不定能抽空去看你”她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椅子坐垫，

棉麻的布料有点糙磨得她手指有些疼“好啊，”她说着，

声音还是很轻“你要是过来的话提前说一声。

”其实她想说我等你啊却怕这句话太沉重会让他有压力，

万一出差临时有变动她怕自己会失望，更怕他会觉得愧疚挂电话的时候，

他说了一句“早点睡，别熬夜画画”，她嗯了一声，

看着屏幕变黑才发现掌心的坐垫已经湿了一小块，

深色的水渍印在浅灰色的布料上像朵没开的花。她没有起身就坐在椅子上盯着黑屏的手机，

手机反光里能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她拿起手机点开和他的聊天记录往上翻，

看到上个月他发来的消息：“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她当时回了个“好呀”，现在再看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好呀那两个字。三、黄油香和口袋里的甜上周六下午的时候，

朋友约她去逛街说是新开了一家面包店，口碑很好。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

她想着朋友已经约了她三次，前两次她都找借口推掉了这次再推，怕朋友会不高兴。

她们在面包店门口碰面，朋友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背着一个棕色的包，

包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钥匙扣，是只毛绒小熊。

“你终于肯出来了”朋友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手很暖，

“我还以为你要在家里里待一辈子呢”她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跟着朋友走进面包店。

面包店的暖气很足，刚进门就闻到了黄油和烤箱的香味儿像被裹在一层温暖的棉花里。

柜台里摆着各种各样的面包，牛角包的层次很分明，表面撒着一层细糖，

巧克力可颂的裂口处露出深棕色的巧克力酱，还有提拉米苏放在透明的玻璃碗里，

上面撒着可可粉看起来就很软。朋友拿起一个牛角包，放在鼻尖闻了闻，“好香啊，

”她说“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她看着那个牛角包，想起小时候妈妈带她去镇上的面包店，

每次都会买一个牛角包给她。那时候的牛角包没有现在的大，表面的糖也很少，

但她吃得很开心，每次都把面包渣舔得干干净净。有一次她把牛角包递给妈妈，说妈妈也吃，

妈妈说“我不爱吃甜的，你吃吧”。后来她才知道妈妈不是不爱吃是舍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