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寻,是这个修仙大陆公认的最强者。
今天,我说我要死了。
这话我说给了我的系统听。
“系统啊,我真的会死吗?”
脑海里,那个陪伴了我千年的家伙用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回答。
“百分之一百哦,宿主。”
系统还发出了“滴”的一声,像是在确认订单。
“童叟无欺,概不退换。”
我叹了口气。
好叭,那就从容去死好了。
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我拿出了传讯玉简,想和我的妻子凌月说说话。
玉简亮了一下,很快就暗了下去。
她没接。
我又试了一次。
这次玉简里传来了她冰冷的声音。
“陈寻,你又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月儿,我想见你一面。”
我的声音很平静。
“我不想见你。”
她直接拒绝了。
“你永远都是这样,只有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你心里只有你的修炼,只有你的天下第一。”
“这次不是。”
我试图解释。
“有什么区别吗?你闭关几百年,出来就为了说一句你想我了?我不信。”
“月儿,我快死了。”
我说出了这句话。
玉简那头沉默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冷笑了一声。
“陈寻,你为了让我见你,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口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全大陆谁能杀了你?你自己吗?别开玩笑了,我没空陪你玩。”
“嘟。”
传讯玉简彻底暗了下去。
她直接掐断了联系。
我握着冰凉的玉简,站在山巅,风吹动我的衣袍。
心里比玉简还凉。
我想起来了。
上次我们见面,是一百年前。
我刚突破了一个大境界,出关后想和她分享喜悦。
她却对我说,她受够了这种日子。
她说我答应陪她去看东海的朝阳,结果我闭关了三百年。
她说我答应陪她去南疆过花朝节,结果我为了镇压魔头又消失了五十年。
她说我的承诺,从来都没有兑现过。
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
她哭着跑了出去,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躲着我。
我以为她只是在赌气,时间长了就会好。
我总觉得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我可以慢慢哄她。
我可以等她气消了,再把所有欠她的都补上。
可系统告诉我,我没有时间了。
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天。
这具被誉为万古第一的仙体,内部已经开始崩坏了。
这是修炼禁忌功法的代价。
为了成为最强,为了守护这片大陆,我付出了所有。
现在,报应来了。
我收起玉简,决定不再去打扰她。
既然她不信,那就算了。
让她安安静静地生我的气,总比让她看着我死要好。
我该去见见那些老朋友了。
跟他们做个最后的告别。
虽然他们大概率也不会信。
我的身影从山巅消失。
下一刻,我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一座繁华城池。
城里最热闹的酒楼,是我的老友王大胖开的。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楼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我的故事。
“话说那剑仙陈寻,一剑曾当百万师……”
我笑了笑,径直走上了二楼。
王大胖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油光。
我敲了敲桌子。
“大胖,来坛好酒。”
王大胖猛地惊醒,看到是我,眼睛一亮。
“哟,陈大剑仙,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麻利地从柜台下抱出一坛陈年老酒。
“你可是稀客啊,几百年不见你下山一次。”
他给我倒了一碗酒。
“说吧,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不长眼的家伙,需要兄弟我给你摇旗呐喊?”
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带着一股暖意。
“大胖,我来跟你告别的。”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王大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把整个二楼都震得嗡嗡响。
“告别?告什么别?你要飞升了?”
他拍着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
“我就说嘛,你小子迟早要捅破这天。到时候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不是飞升。”
我摇了摇头。
“我要死了。”
王大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我,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你说啥?”
“我说,我快死了。”
我又重复了一遍。
王大胖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噗嗤一声又笑了。
“我说陈寻,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笑了?”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他给我又满上了一碗酒。
“来来来,喝酒,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你要是能死,那这天底下的人早就死绝了。”
我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他根本不信。
也对。
在我所有的朋友里,王大胖是最崇拜我实力的那一个。
在他心里,我就是无敌的代名词。
死亡这个词,根本不可能和我联系在一起。
我没有再解释。
我陪他喝了一坛又一坛的酒。
我们聊起了年轻时候一起偷看师姐洗澡的糗事。
聊起了第一次下山历练时被妖兽追得屁滚尿流的狼狈。
那些遥远的记忆,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王大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坛子呼呼大睡。
我给他盖上了毯子,在他的柜台上留下了一枚储物戒指。
里面有我为他准备的足够他挥霍几辈子的灵石和天材地宝。
就当是,最后的礼物吧。
我离开了酒楼,走在喧闹的大街上。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生活的热情。
他们不知道,一场足以毁灭整个大陆的灾难即将来临。
也不知道,那个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剑仙,即将陨落。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我的师弟,李玄。
他是个剑痴,一辈子都在追求剑道的极致。
他也是除了我之外,这片大陆上剑法最高的人。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剑冢里练剑。
万千剑气纵横交错,将他周围的空间都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静静地站在外面,没有打扰他。
直到他收剑而立,我才走了进去。
“师兄。”
李玄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他的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但对我一直很尊敬。
因为我是在剑道上,唯一能胜过他的人。
“你的剑,又精进了。”
我点了点头,赞许道。
“在师兄面前,不敢称精进。”
李玄收剑入鞘,姿态谦卑。
“师兄今日前来,可是要指点我剑法?”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不是。”
我摇了摇头。
“我来跟你道别。”
李玄的眉头皱了起来。
“道别?师兄要去何处?”
“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说。
“我要死了。”
李玄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容。
他直直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师兄,这个玩笑不好笑。”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没有开玩笑。”
我的语气很平静。
李玄沉默了。
他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良久,他才开口。
“谁能杀你?”
“我自己。”
我回答。
李玄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有震惊,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不信。
“我不信。”
他吐出三个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杀死师兄,包括师兄自己。”
“你的剑心,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坚固。”
我苦笑了一下。
剑心再坚固,也抵不过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我没有再多说。
我只是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好练剑,守护好我们共同的宗门。”
说完,我转身离去。
李玄没有追上来。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我知道,他也不会信。
他们都活在我的光环之下太久了。
久到已经忘了,我也会累,我也会受伤,我也会死。
我走遍了我所有想去见的人。
他们有的笑我痴人说梦,有的劝我不要胡思乱想。
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
我的告别,在他们看来,成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玩笑。
我的心里,最后一点期望也熄灭了。
也罢。
这样也好。
无声的告别,或许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我的小师妹,苏月儿。
那个从小跟在我***后面,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的小丫头。
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妻子之外,我最亲近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
我怕她会真的相信。
我怕她会哭。
我站在她的小院外,犹豫了很久。
最终,我还是走了进去。
她正在院子里给一株快要枯萎的灵花浇水,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花啊小花,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呀,师兄最喜欢你开花了。”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看到是我,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师兄!”
她像一只小蝴蝶一样飞奔过来,扑进了我的怀里。
“师兄你终于出关啦!月儿好想你!”
她抱着我的腰,仰着小脸,笑得像个孩子。
我摸了摸她的头,心里一阵酸楚。
“月儿,长高了。”
“哪有呀,师兄你又取笑我。”
她嘟着嘴,有些不依。
“师兄,你这次出关,能陪我多待几天吗?”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我……”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兄,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她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师兄,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暖。
“月儿。”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师兄要走了。”
“走?去哪里呀?又要去闭关吗?”
她天真地问。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月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水汽。
“师兄……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死了。”
我说出了这句最残忍的话。
下一秒,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哇——”
她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师兄你骗人!你骗人!”
她用小拳头捶打着我的胸口。
“你不会死的!你是天下第一!你怎么会死!”
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她信了。
她是唯一一个,相信了我的话的人。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紧紧地抱住她。
“月儿不哭,不哭。”
我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师兄是骗你的,是开玩笑的。”
我只能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残忍的真相。
“真的吗?”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抽噎着问。
“真的。”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师兄怎么会死呢,师兄还要保护月儿一辈子呢。”
她吸了吸鼻子,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那你发誓。”
“好,我发誓。”
我举起手。
“我陈寻,要是死了,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说完,她才终于破涕为笑。
她又抱紧了我。
“师兄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开这种玩笑了。”
“好,不开了。”
我抱着她,心里却在滴血。
对不起,月儿。
师兄又骗了你。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陪着她,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她叽叽喳喳地跟我说着这些年宗门里发生的趣事。
我静静地听着,努力把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刻在心里。
天快黑的时候,我离开了。
她站在院门口,冲我用力地挥手。
“师兄,早点回来看我!”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所有人都告别完了。
最好的兄弟还在闭关,联系不上。
妻子依旧在赌气,不回我的信息。
也罢。
就这样吧。
我回到了我自己的洞府。
这里冷冷清清,和我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盘膝坐下,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系统说,域外天魔,会在三天后降临。
而我的生命,也将在那一战中燃尽。
这是我的宿命。
也是我作为这片大陆守护者的,最终归宿。
我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闪过凌月的脸。
她还在生我的气吗?
或许,等我死了,她就不会生气了吧。
我留下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如果有人能找到这里的话。
信上只有一句话。
“月儿,对不起,我食言了。”
写完这封信,我心里最后一点牵挂也放下了。
来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