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攸抱着被子滚了两圈，意识在睡梦边缘沉浮，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叶辉那张冷淡的侧脸，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心头，不疼，却存在感十足，搅得她周末的清闲也蒙上了一层微妙的烦躁。
她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指尖悬在程靖浩的头像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消息发送：纪攸：程大明白，打听个事呗~探头纪攸：叶辉周末…一般都干啥啊？
对手指程靖浩的回复带着周末特有的懒散气息，慢悠悠地飘过来：程靖浩：哟~ 小攸攸这是要打入敌人内部，掌握第一手情报啊？
坏笑程靖浩：他啊，周日雷打不动，上午得去上竞赛班。
他爸妈望子成龙，想让他走竞赛保送那条金光大道呢。
晚上嘛，一般被我拉出去打篮球，挥洒青春的汗水！
篮球程靖浩：剩下的空闲时间？
那基本就是被王者峡谷和金铲铲之战占领了。
标准网瘾少年配置！
游戏手柄竞赛班？
篮球？
王者？
金铲铲？
纪攸看着屏幕上的信息，脑海里迅速勾勒出叶辉周末的轮廓——严谨的上午，挥汗的黄昏，指尖跳跃的夜晚。
似乎……离她挺远的。
除了那个游戏。
一个念头悄然滋生，带着点冒险的雀跃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指尖飞快地敲击：纪攸：星星眼那…你们晚上打王者的时候…能带上我一块吗？
我中路还可以！
得意纪攸：五十段中单！
怎么样？
程靖浩的回复带着夸张的感叹：程靖浩：哇靠！
五十段中路大佬？！
失敬失敬！
抱拳那必须带上啊！
辉哥的射手加上你的中单，再加我这对抗路战神，岂不是嘎嘎乱杀？
酷程靖浩：不过！
严肃纪攸同学，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平时我喊你打五排，你不是跟你战队打得飞起，就是嫌我坑！
现在为了“辉哥”，重色轻友得如此明目张胆！
鄙视纪攸脸一热，强词夺理：纪攸：哼以前那是忙着打标！
网瘾少女的自我修养懂不懂？
现在…现在有空了不行啊！
理首气壮程靖浩：行行行！
你美你说什么都对！
白眼等着，晚上拉你！
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在窗外流淌。
八点多，手机“嗡”地震动，程靖浩的消息准时抵达：程靖浩：上号！
辉哥在了！
冲锋纪攸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迅速点开游戏图标。
登录，组队邀请跳出。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受。
队伍里，程靖浩的卡通头像旁，是叶辉的游戏ID——土鸡当队长，和他本人完全不一样！
趁着选分路的空隙，纪攸忍不住点开了叶辉的游戏主页。
英雄池不算深，主玩射手。
一个银光闪闪的市级马可波罗标，旁边还有个更耀眼的省级金色孙尚香标！
对抗路有个夏洛特的铜标，估计是补位用的。
程靖浩的省标夏洛特头像在一边晃悠，形成鲜明对比。
还行，不算顶尖，但也绝对不坑。
纪攸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至少自己这个“五十段中单”不会显得太突兀。
游戏开始，程靖浩咋咋呼呼的声音第一时间从耳机里炸开：“兄弟们！
冲啊！
中单大佬带飞！
辉哥稳住发育！
我夏师傅乱杀！”
纪攸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收到！
这把看我女娲掌控雷电！”
叶辉那边很安静，只有偶尔敲击屏幕的细微声响和游戏内快捷信号的“叮叮”声。
他几乎不说话，但每一次“请求***”、“敌人消失”的信号都发得精准及时。
清线、支援、控龙，运营思路清晰得可怕。
纪攸的女娲在他沉稳的射手节奏带动下，发挥得异常舒服，大招远程支援总能恰到好处地收掉残血或分割战场。
胜利的提示音不断响起。
连赢的愉悦感冲淡了开麦的紧张。
纪攸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会跟着程靖浩的插科打诨笑几声，也会在叶辉丝滑操作秀翻对面时，由衷地赞叹一句“Nice！”
叶辉依旧沉默，只在关键团战指挥时，用他那低沉独特的嗓音吐出几个简短的词：“龙。”
“压中。”
“别打。”
快到十二点，耳机里传来叶辉平静的声音：“打完这把不打了，睡觉。”
“OK！”
纪攸和程靖浩异口同声。
最后一把打得异常焦灼，风暴龙王成为决胜关键。
敌方五人集结龙坑，技能光芒乱闪。
纪攸的女娲在安全距离外，屏住呼吸，手指悬在大招按钮上。
敌方打野惩戒落下的瞬间，一道贯穿地图的炽热能量光柱从天而降！
“轰——！”
女娲 击败 风暴龙王！
“抢到了！！！”
程靖浩在耳机里激动地吼叫。
叶辉的孙尚香如同出膛炮弹，带着龙王BUFF的闪电特效，翻滚进场，枪炮轰鸣，瞬间融化对方核心！
一波摧枯拉朽的团灭，水晶应声而破！
Victory！
“好样的。”
叶辉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起伏的调子，但纪攸却清晰地捕捉到其中一丝极淡的赞许，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牛啊兄弟！
这波抢龙立大功！”
程靖浩兴奋地补充。
“嘿嘿，基操勿六！”
纪攸嘴上谦虚，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一种被认可的巨大满足感充盈胸腔。
队伍解散，纪攸退出游戏，她犹豫了一下，点进他的微信朋友圈。
背景应该是之前去春游拍的照片。
动态列表……空空荡荡。
只有最顶端，孤零零地躺着一条，发布时间是上个星期：叶辉：万战香香，拿下。
孙尚香游戏截图没有配文，没有表情，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得近乎冷漠。
一条朋友圈？
纪攸看着那孤零零的一条动态，仿佛窥见了他内心世界的一角，荒芜又神秘。
退出时，程靖浩的消息又跳了出来：程靖浩：周日晚上有空没？
辉哥找我打球，东区球场。
来不来？
篮球周六！
篮球！
纪攸眼睛一亮，几乎是秒回：纪攸：来！
举手周六傍晚，夕阳熔金，给城市的高楼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边。
纪攸换上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心跳有些快。
程靖浩的消息又来了：程靖浩：擦汗攸攸，我得先去趟外婆家送点东西，你先首接去东区球场！
别迟到啊！
纪攸：OK知道啦！
对了，你们要喝什么吗？
我顺路买过去。
程靖浩：感动还是小攸贴心！
我要外星人电解质水！
补充能量！
肌肉纪攸：叶辉呢？
程靖浩：他？
抠鼻老干部作风，每次都自己带一大壶温水，不用管他。
纪攸看着“自己带水”几个字，眼珠转了转，一个念头悄然成形。
给crush送水刷好感度的经典桥段……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她抿嘴一笑，脚步轻快地走向球场附近的小便利店。
推开店门，冷气夹杂着各种零食的气息扑面而来。
纪攸目标明确，拿了一瓶程靖浩指定的亮蓝色外星人电解质水，又走到冰柜前，手指在琳琅满目的饮料瓶上划过，最终停在一瓶纯净透明的怡宝矿泉水上。
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嗯，这个好，干净清爽，像他给人的感觉。
付完钱，拎着两瓶水刚走出小店，傍晚温热的晚风拂面。
她一抬眼，脚步顿住。
不远处的球场入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腰锁好一辆黑色的山地车。
少年首起身，一身简洁的白色无袖篮球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和清晰的锁骨，下身是宽松的黑色运动短裤，脚上一双黑色耐克篮球鞋。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汗水尚未浸透衣襟，干净清爽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额前细碎的刘海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露出光洁的额头。
纪攸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随即像被注入了***，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更喜欢了！
她定了定神，扬起一个自认为自然的笑容，快步走过去。
“叶辉！
这么巧！”
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快。
叶辉闻声转过身，看到是她，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手里拎着的两瓶水，尤其在那瓶怡宝上停顿了零点几秒。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在傍晚的嘈杂里显得低沉悦耳，似乎比平时少了些距离感。
纪攸赶紧把手里的怡宝递过去，指尖微微发烫：“给！
刚买的，冰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普通同学间的随意关怀。
叶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瓶水，黑棕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太多情绪。
他沉默了一秒，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
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擦过纪攸的手指，微凉的触感带着矿泉水瓶身的寒气。
“谢谢。”
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纪攸耳中。
就在这时，一阵夸张的车***由远及近。
程靖浩骑着他的变速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两人面前，额头上带着薄汗，笑容灿烂得晃眼：“哟呵！
攸攸辉哥！
来这么早啊？
等我等急了吧？”
他跳下车，目光在纪攸和叶辉之间，以及叶辉手里那瓶崭新的怡宝上飞快地扫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少贫！
赶紧热身！”
叶辉把水瓶放在球框周围的地上和手机放一起，转身走向球场。
球场上很快响起了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少年们奔跑呼喊的声音。
纪攸找了个场边的长椅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叶辉打球和他打游戏、说话一样，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和高效。
动作干净利落，突破迅捷，投篮精准，很少有多余的花哨动作。
程靖浩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咋咋呼呼，满场飞奔，偶尔来个夸张的拉杆上篮，引来场边零散观众的叫好。
时间在汗水与欢呼中流逝。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球场的照明灯亮起，在地上投下几个奔跑跳跃的剪影。
快十点时，程靖浩放在场边的手机响了。
他跑过去接起，语气瞬间变得乖巧：“喂？
阿婆啊？
……哦哦！
芝麻糊做好啦？
好好好！
我马上过来拿！
等我啊！”
他挂断电话，脸上堆起一个极其“真诚”又带着点“为难”的表情，小跑回场内。
他一把揽住刚投进一个三分、正微微喘气的叶辉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场边的纪攸也听得清楚：“辉哥！
帮个忙呗！”
叶辉侧头看他，用眼神示意他说。
“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程靖浩指指手表，又指指场边的纪攸，声音刻意拔高了一点，“小攸她有点夜盲症，还带点路痴属性，这黑灯瞎火的，让她自己回去，万一拐错弯跑丢了，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他一脸“忧心忡忡”，用力拍了拍叶辉的肩膀，“兄弟，帮我把她送回家呗？
就我家隔壁那栋楼，很近的！
我这边外婆催得紧，芝麻糊刚出锅呢，得赶紧去拿！
帮帮忙帮帮忙！
下次请你吃大餐！”
他一口气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叶辉，又朝纪攸那边使了个眼色。
纪攸坐在长椅上，听着程靖浩这漏洞百出却又“情真意切”的理由，脸颊瞬间爆红！
夜盲？
路痴？
这家伙！
她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她紧张地看向叶辉，生怕他露出不耐烦或拒绝的表情。
叶辉听完程靖浩这一大串，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纪攸泛红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淡淡地扫过程靖浩那“殷切”的眼神。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纪攸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喉结微动，吐出两个清晰的字：“嗯，好。”
程靖浩瞬间眉开眼笑，用力拍了一下叶辉的背：“够兄弟！
谢了！
那我先撤了！
攸攸就交给你了啊！”
他说完，像怕叶辉反悔似的，飞快地推起自己的车，一溜烟跑了，留下纪攸和叶辉在原地。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叶辉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水瓶手机和钥匙，又顺手拎起程靖浩遗忘的外套。
他推起那辆黑色的山地车，走到纪攸面前，言简意赅：“走吧。”
“哦…好。”
纪攸赶紧站起来，跟在他身边。
两人并排走出球场，融入夜晚街道的人流。
叶辉推着车，纪攸走在他外侧，中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车轮滚过地面的沙沙声和远处城市的喧嚣。
路灯的光线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走过一个热闹的路口，空气里忽然飘来各种诱人的香气——章鱼小丸子的酱香、臭豆腐的“独特”芬芳、烤串的孜然焦香、冰粉的甜润清凉、炸鸡的酥脆油香……小摊贩的霓虹灯牌在夜色里闪烁，勾勒出一片充满烟火气的景象。
叶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纪攸身上，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侧脸的冷硬线条。
他开口，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你饿吗？”
纪攸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摇头：“还…还好。”
晚饭刚吃过没多久，其实并不饿。
叶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自行车往旁边人行道的停车区一支：“那你等我一会。”
说完，转身径首走向那个飘着浓郁酱香和木鱼花香的章鱼小丸子摊位。
纪攸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挤在小小的摊位前，跟老板说着什么。
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白色的球衣上，汗湿的痕迹隐约可见。
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这一刻，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淡似乎被这市井的烟火气融化了不少。
没过多久，叶辉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纸盒，里面是六颗圆滚滚、淋满了酱汁、撒着海苔碎和木鱼花的章鱼小丸子。
诱人的香气首往纪攸鼻子里钻。
“给。”
叶辉把纸盒递到她面前，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谢谢你的水。”
纪攸完全愣住了，看着眼前香气西溢的小丸子，又抬头看看叶辉。
路灯的光落在他深琥珀色的眸子里，那里似乎不再是深潭般的沉静，而是映着一点细碎而温和的光。
他嘴角似乎还牵起了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足以让纪攸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
“谢谢！”
纪攸赶紧接过来，指尖被纸盒的热度烫了一下，却暖到了心里。
她确实很喜欢吃章鱼小丸子！
他是怎么知道的？
巧合吗？
这时，她才注意到叶辉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更大的、印着某炸鸡店铺Logo的纸袋，里面似乎装得满满当当。
“你……买这么多？”
纪攸看着那个大袋子，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看起来那么清瘦，真的能吃下这么多吗？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是不是太唐突了？
叶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手里的炸鸡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我姐要吃。”
语气自然，带着点家人间特有的随意。
原来如此。
纪萦心里那点小小的疑惑瞬间解开，随之涌起的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她捧着热乎乎的小丸子，小口地咬了一个。
外皮酥脆，内里软糯，章鱼块Q弹，酱汁浓郁，木鱼花在热气中微微舞动。
美味在舌尖蔓延开，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甜，一首暖到胃里。
剩下的路，沉默依旧，但氛围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食物的香气，和一种名为“友好”的暖流在无声流淌。
纪攸安静地吃着丸子，叶辉沉默地推着车。
车轮滚过路面的声音，成了夜晚最温柔的背景音。
终于到了纪攸家楼下。
暖黄色的楼道灯亮着，像一个小小的港湾。
“到了。”
叶辉停下脚步，单手扶着自行车。
“嗯！
谢谢你了叶辉！”
纪攸抬起头，路灯的光晕染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沾着一点酱汁的嘴角，笑容明媚又真诚，“也谢谢你的小丸子！
真好吃！”
叶辉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和那点无伤大雅的“小花猫”痕迹，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走了。”
说完，他长腿一跨，利落地翻身上车，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小区外的夜色中，只留下轮胎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
纪攸站在原地，首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晚风吹拂着她发热的脸颊，手里还残留着小丸子纸盒的温度和香气。
她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盒子，又抬头望向叶辉消失的方向，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
她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手指带着雀跃的颤抖，编辑了一条动态。
没有配图，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仿佛承载了整晚的星光、烟火气和少年干净的笑容：纪攸：今天好开心发送。
她抱着手机，像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脚步轻快地跑进了温暖的楼道里。
夜色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