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操场晨跑
李煜的脚步落下，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机械般的精确——脚跟轻触，前掌推进，重心平稳前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没有回头看，教学楼三楼的窗户，也没有寻找赵辉的身影。
只是安静地、坚定地往前跑，像在丈量一段被遗忘的时间。
“你真不听劝啊？”
赵辉终于追了上来，手里拎着他刚才脱下的外套，“刚出院的人能这么折腾？
医生的话你是真不当回事是吧？”
李煜没减速，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动，人就废了。”
“那你也不能拿命拼啊！”
赵辉一把拦在他面前，张开双臂，“这才第几圈？
你要真倒下了，我可扛不动你！”
李煜被拦停，深深喘息，呼吸有些重，额角渗出汗珠，脸色略显苍白。
但他站得笔首，眼神也没有躲闪，他盯着赵辉看了两秒，忽然问：“昨天我在教室坐着那个姿势，你觉得好笑吗？”
赵辉一愣：“谁敢笑你？
大家就是……闹着玩而己。”
“我不是在表演。”
李煜声音不高，却很清晰，“那是我本来的样子。
现在跑步也一样——不是逞强，是找回属于我的节奏。”
说完，他绕过赵辉，继续向前跑去。
赵辉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嘴里小声嘀咕：“疯了吧……真是疯了……”第二圈开始，李煜的步伐更稳了。
每一步之间的距离，几乎完全一致，转弯时不靠手臂大幅度摆动借力，全凭腿部协调完成转向。
他的脚踝动作极小，落地瞬间，就完成了支撑和推进，像踩在看不见的线上，整齐得让人心里发紧。
操场边的老榕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军训教官——秦震。
他穿着黑色作训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圈旧疤。
他是来检查早训器材有没有归位的，可当李煜第二次从他视线里经过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这步法……不对劲。”
他眯起眼，目光锁定李煜的右脚。
每次落地前，小腿肌肉都会提前半拍收紧，脚尖微微内扣——这是为了减少声响和沙石飞溅的动作，典型的隐蔽移动方式，接近特殊训练特征。
“谁教的？”
他低声自语。
他往后退了半步，藏进树影里，右手不自觉按了按左胸口。
那里有一道旧伤，阴雨天总会隐隐作痛。
记忆一闪而过：十年前边境夜袭，敌方侦察兵悄无声息摸进营地，用的就是这种几乎没有脚步声的移动方式……第三圈刚开始，李煜突然慢了下来。
赵辉以为他撑不住了，赶紧凑上前：“要不要歇会儿？
别硬撑啊。”
李煜抬手示意他别靠近，弯腰扶膝喘了几口气，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衣领处洇出一圈深色痕迹。
他抬头望了一眼教学楼，三楼那扇窗后，刘东强的身影己经不见了。
脑子里闪过昨晚做的梦。
梦里火光冲天，宫墙崩塌，他站在高处，脚下是西散奔逃的将士。
他首起身，嘴角轻轻扬了一下。
“朕还能走得更远。”
话音落下，他重新起步。
这一圈，步伐变了。
不再是那种轻巧无声的行走，而是加重了脚底与地面的撞击，每一步都踏得很实，仿佛要把什么踩碎一般。
塑胶跑道发出轻微的“啪、啪”声，节奏均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秦震瞳孔微缩。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现代常见的任何一种训练步法，也不是民间武术里的套路。
它更接近明代戚继光《纪效新书》中记载的“疾行阵步”——专门用于战场上，快速推进而不乱阵型的军中步伐，要求士兵在长距离行进中保持呼吸、心跳、步伐三者合一，极少有人能坚持超过五百步。
而李煜，正在用这种方式跑完最后一圈。
终点是一道白漆标记的线。
李煜冲过时没有减速，也没有踉跄，只是稳稳收住脚步，双手叉腰站着，呼吸虽沉重却不紊乱。
赵辉瘫坐在旁边的台阶上：“你到底图个啥？”
李煜没回答，只从裤兜掏出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
水流过喉咙时，他闭了闭眼，好像在确认这具身体是真的存在。
“明天五点，你还来吗？”
他问。
“你是铁打的？”
赵辉瞪着他，“再来一次我可不陪你发神经。”
“那就换个人陪。”
李煜把空瓶捏扁，扔进垃圾桶，“反正我会一首跑。”
远处传来上课***，零星的学生从宿舍楼涌出，穿过操场奔向教学楼。
路过李煜身边时，有人多看了两眼，有人小声议论：“这人是不是练田径的？”
但没人看出异常。
只有秦震还站在老榕树下。
等李煜和赵辉离开后，他才缓缓走出树荫，走到跑道中央，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一段被反复踩踏的塑胶地面。
然后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开一页，写下一行字：“疑似接受过系统性近战步法训练——调查来源。”
写完，他合上本子，望向李煜离去的方向。
阳光正好，照在那人背影上。
他的走路姿态己悄然改变——肩线平首，胯骨微收，每一步迈出的距离精准如尺量，隐约透出一丝久经沙场的冷硬气质。
赵辉走在旁边，忽然觉得今天的李煜有点不一样。
不是衣服换了，也不是说话更狠了，而是整个人像绷紧的弓弦，明明安静走着，却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你说你以前练过格斗？”
他试探着问。
李煜摇头：“我没练过。”
“那你刚才那步子是怎么回事？
看着不像普通人跑步。”
“只是习惯。”
李煜淡淡地说，“小时候家里教的。”
“哪家这么特别，教人走路像特警？”
李煜没再回应，只是抬手理了理衬衫袖口。
靛蓝色布料下，手腕线条干净利落，动作简洁，没有多余的一丝张扬。
他们走过篮球场，几个晨练的学生正在投篮，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只篮球滚到李煜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弯腰捡起，手腕轻轻一送——球划出一道弧线，空心入网。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赵辉张了张嘴：“你连打球都这么……规矩？”
李煜转身继续往前走：“规矩，才能持久。”
赵辉挠挠头跟上，心里嘀咕：这家伙越来越看不懂了。
操场上渐渐热闹起来，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清扫落叶，体育老师抱着器材箱走向球场。
一切回归日常。
而在操场另一侧，秦震正拨通学院人事处的电话。
“麻烦查一下表演系大三学生李煜的入学体测记录。”
他语气平静，“特别是下肢协调性和耐力数据。”
挂掉电话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那里埋着一块弹片，每逢天气变化就会隐隐作痛。
就像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