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在教学楼下的青石板上翻滚，树荫里碎金斑驳。
林夏双手环抱着课本，静静地站在走廊尽头，望着操场上同学们一成不变地追逐、嬉闹。
他又一次走进了这一天。
这是第几次了？
林夏己经不记得清了。
每一次眼睛睁开，熟悉的清晨、熟悉的课堂、熟悉的对话，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回原点，他像一只困在瓶中的昆虫，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午休时分，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汗味和粉笔灰。
风扇吱吱呀呀地旋转着，却吹不散空气里的沉闷。
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上打盹，偶尔有几声低语，像几滴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涟漪，却很快归于平静。
林夏没有趴下。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只手无意识地描摹着课桌上早己熟悉的刻痕。
每一次循环，他都试着改变些什么——打破某个顺序、和不同的人说话、甚至在课间大喊大叫。
但无论如何，钟声响起时，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他开始学会观察。
所有人都像演员，重复着固定的台词和动作。
可有时候，他会发现一些微妙的不同。
比如，前排的李明有时会在午休时翻开一本新漫画；后排的陈悦今天比平时多带了一个发夹；而角落里的叶瑾，她的眼神，比别人更深、更远。
林夏的目光落在叶瑾身上。
她总是静静地坐着，背挺得笔首，双手交叠在课本上。
她不和同桌说话，也不参与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窗外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难以言说的忧郁。
林夏记得，在前几次循环中的某一天，他试图和叶瑾说话。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那一刻，林夏觉得自己像个外人，闯进了她筑起的无形城堡。
“林夏，你怎么不睡觉？”
同桌小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我不困。”
林夏低声说，眼睛还停留在叶瑾身上。
小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咂咂嘴，“叶瑾啊？
她总是这样。
听说她妈妈生病了，最近心情不好。”
林夏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知道，这句流言会在每一次循环里被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复述，但内容总是一样。
仿佛大家都被困在一个剧本里，只能说出规定好的台词。
时间被拉长成无尽的午后，林夏连困倦都感受不到。
他的思绪像河流，缓慢而沉重。
课间铃响了，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林夏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装作无意地经过叶瑾的座位。
她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支笔，似乎在写什么。
林夏瞥了一眼，是一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潮水一样涌出。
“叶瑾。”
他轻声叫了一句。
叶瑾抬头，眸子里倒映着窗外的光。
她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在写什么？”
林夏问。
叶瑾怔了一下，慢慢合上笔记本，“没什么，就是随便写写。”
“写日记吗？”
林夏试探着问。
他渴望抓住一点变化，一点不同于以往的东西。
叶瑾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很淡的笑意，“不是日记。
日记要写给未来，可我觉得未来好像很远。”
林夏的心微微一颤。
在这无尽的循环里，未来对他来说，何尝不是遥不可及？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叶瑾己经低下头，继续在本子上书写。
林夏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和她之间隔着一片看不见的水面，他努力游过去，却始终触不到彼岸。
午后阳光愈发炽烈，教室里却仿佛结了一层薄霜。
林夏拖着步子回到座位，脑子里反复浮现叶瑾眼中的孤独。
他开始思考，如果世界真的只剩下不断循环的今天，那么，每个人心里的痛苦和秘密，是不是也会永远无法被看见？
晚自习快要开始，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
林夏望向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远处的梧桐树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他的心里有个念头慢慢生长——也许，打破循环的钥匙，就在这些微妙的变化和别人未曾察觉的悲伤里。
他决定，下一次循环，不再只是旁观。
他要更靠近叶瑾，靠近每一个在时间里挣扎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不同。
钟声准时响起，林夏合上课本，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等待新的一天。
无尽的午后还在继续，但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点点希望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