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安，刚从沃顿商学院毕业回家。迎接我的不是家庭温暖，而是我那位新上任的继母，
季柔。她说我命硬，克亲，是我回来之后，家里的生意才开始走下坡路。她说得声泪俱下，
家里那群叔伯长老们，居然都信了。我爸，顾承宇，一个叱咤商界半辈子的男人，看着我，
只说了一句：“安安，要不，去庙里拜拜？”我没哭，没闹，
也没跟他们争论什么叫唯物主义。我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三天后的家族大会上。
继母和她那个管采购的弟弟季勇，准备好了声讨我的万言书。而我，只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和一份打印好的，过去三十六个月的公司财务报表。他们要跟我聊命。行。我跟他们聊聊钱。
1我拖着行李箱踏进家门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甜腻，昂贵，
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强势。像要把这栋老宅子里原本清冷的松木香，全都覆盖掉。
一个穿着真丝长裙的女人迎了上来。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保养得极好，眉眼弯弯，
全是笑意。“安安回来啦？快让阿姨看看。”她就是季柔，我爸的新太太。
我爸顾承宇跟在我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季柔，
让厨房准备开饭吧。”我点点头，叫了一声：“季阿姨。”礼貌，疏远，恰到好处。
季柔拉着我的手，她的指甲做了精致的镶钻，有点硌人。“哎呀，叫什么阿姨，多生分，
叫我柔姨就好。”我没接话，把手抽了回来。客厅里坐着一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
正埋头打游戏。他是我名义上的弟弟，顾泽，季柔带过来的儿子。他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
这个家，跟我出国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晚餐很丰盛。季柔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
“安安，你在国外肯定吃不惯吧？看你都瘦了。”“多吃点这个，
这个燕窝是托人从印尼带的，对女孩子皮肤好。”我爸只是沉默地吃饭。他偶尔抬眼看看我，
眼神复杂。我知道，他对我妈的死，一直心怀愧疚。这份愧疚，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所以，他娶了季柔。一个能帮他打理好家里，让他不用再费心的女人。饭吃到一半，
客厅里传来“砰”的一声。是那个巨大的青花瓷瓶。我妈生前最喜欢的一个，碎了。
顾泽站在一地碎片旁边，手里还拿着游戏机，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季柔立刻冲过去，紧张地检查儿子有没有受伤。“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没被划到吧？
”家里的佣人张嫂，脸色一下就白了。她看着那堆碎片，嘴唇哆嗦。季柔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不是责备，也不是探究，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轻轻叹了口气。
“碎了就碎了吧，碎碎平安。”然后，她又看向我，笑得温柔。“安安，你刚回来，
可能家里的气场有点冲撞。没事的，都怪阿姨没提前准备好。”我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体贴”和“关怀”的脸。心里忽然有个念头。这场戏，开始了。
我放下筷子，也站了起来。走到那堆碎片前，蹲下身。我没看瓶子，而是看向了地面。
那块被顾泽的游戏机砸出来的，小小的凹痕。还有几滴不起眼的，透明的水渍。我抬起头，
对我爸说。“爸，这地，有点滑。”我爸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季柔的笑容，
僵硬了一秒。2那瓶花瓶，只是个开始。第二天，我爸养在院子里的那条锦鲤，翻了肚皮。
那条鱼，他养了快十年，据说是什么名贵品种，价值六位数。我爸站在鱼池边，脸色铁青，
一句话没说。第三天，公司传来消息。一个跟了顾家快五年的大客户，突然要解约。
理由是我们的产品出了严重的质量问题。负责那条生产线的，是季柔的亲弟弟，季勇。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家里开始有了一些闲言碎语。最开始，是佣人们私下里小声嘀咕。
“大小姐回来，家里就没顺过。”“听说大小姐的八字，硬得很。”后来，
这些话就传到了我爸的耳朵里。是季柔“不经意”间提起的。那天晚上，他们在书房里说话，
没关门。我端着牛奶路过，听得清清楚楚。“承宇，你别怪我多嘴。我找人问过了，
安安这孩子，命格……是有点特殊。”季柔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大师说，她不宜过早归家。不然会冲撞了家里的运势。”书房里一片沉默。
我能想象到我爸紧锁的眉头。他是个商人，骨子里信奉的是利益和现实。
但他也是个传统的中国男人，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
在他最心烦意乱的时候。季柔又开口了。“当然了，这都是些迷信的说法，当不得真。
我们安安那么优秀，怎么会呢……哎，都怪我，要是我能把家里打理得更好一点，
也不会出这么多事。”她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以退为进，玩得漂亮。我没再听下去。
我端着牛奶，回了自己的房间。牛奶已经冷了。我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灾星？
克亲？冲撞运势？这些词，听起来像上个世纪的剧本。我以为，凭我爸的阅历，
不会相信这些。但我好像，高估了他对一个女人的判断力。或者说，低估了一个女人，
想要达到目的的决心。电脑屏幕亮起，映着我平静的脸。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
我只是觉得，有点好笑。他们想用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来打败我。这就像，
试图跟一个程序员争论，代码是不是由精灵敲出来的。我打开一个加密的VPN。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一个熟悉的界面弹了出来。顾氏集团内部数据管理系统。我的权限，
还是我出国前，我爸亲手开的。最高权限。他大概已经忘了。或者，他从来没想过，
我会用这个东西，来对付他的新枕边人。屏幕上，一行行数据开始滚动。采购记录，
财务报表，流水明细……冰冷的数字，不会撒谎。它们会告诉我，顾家的运势，
到底是被谁“克”了。3我爸终于还是找我谈话了。地点在他的书房。
那个曾经充满了我和他欢声笑语的地方。现在，空气里都是季柔那种甜腻的香水味，
和名贵的雪茄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有点喘不过气。他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
手里夹着一根雪茄，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安安，最近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嗯，听说了。”我回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他似乎对我这种平静有点意外，顿了顿。“公司那个单子，损失很大。”“嗯。
”“你……季阿姨说，你回来之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终于说到了重点。我看着他，
没说话。他在躲闪我的目光。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
竟然有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把雪}'}}的作品，我看了看你。“爸，你想说什么，
就直说吧。”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
“我给你联系了城外栖云寺的大师，你周末去一趟，让大师给你做场法事，去去晦气。
”“去晦气？”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觉得有些荒唐。“就是……求个心安。
”他含糊地说。我笑了。不是嘲笑，是真的觉得好笑。我顾安，
沃顿商学院金融和数据分析双学位硕士。毕业论文是关于“量化模型在风险对冲中的应用”。
现在，我爸让我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去晦气。“好啊。”我说。我爸愣住了。
他可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劝我，或者骂我。但他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干脆。“爸，
只要您觉得这样做，能让您和家里人都安心，我去。”我看着他，语气很认真。“不过，
我有两个条件。”“你说。”“第一，做法事可以，但我不吃斋。我要吃肉。
”我爸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我这个要求有点……大不敬。“第二，”我没理会他的表情，
继续说，“我要带个朋友一起去。”“什么朋友？”“一个搞地质勘探的。
他对古代建筑的结构和材料很感兴趣，栖云舍是唐代建筑，他想去看看。
”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一个听起来很科学，很符合我人设的理由。我爸沉默了很久。
他可能在分析，我这两个条件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但他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因为我背后什么都没藏。我只是单纯地想让这件事，变得更有趣一点。“行。
”他最后还是点头了。“需要用钱，就跟你季阿姨说。”“不用了，爸。”我站起身，
“我自己有钱。”我转身走出书房。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我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靠在门上，也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去寺庙？好啊。我正好也想去看看。
看看那些泥塑的菩萨，和我那位活生生的继母，到底哪个，更会演戏。4周末，
我没有去栖云寺。我给我爸发了条信息，说我朋友临时有急事，改天再去。
他回了一个“好”字，没有多问。我哪有什么搞地质勘探的朋友。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
留在家里。因为，我的“尽职调查”，才刚刚开始。书房成了我的作战室。我反锁了门，
拉上了窗帘。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我面前堆成小山的资料。过去三年，
顾氏集团所有的采购合同，供应商名录，财务流水。我把它们全部打印了出来。
张嫂来敲过几次门。“大小姐，您吃点东西吧。”“大小jei，柔夫人问您是不是不舒服。
”我隔着门回答：“我在赶一份报告，别打扰我。”他们大概以为，我是把自己关起来，
生闷气。季柔甚至还亲自来门口“关心”了我几句。“安安，别跟爸爸置气，
他也是为了你好。”“有什么事跟柔姨说，别憋在心里。”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戴着降噪耳机，耳朵里放着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那些温柔的声音，
都变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我的世界里，只有数字。冷静，精确，不会骗人的数字。第一天，
我梳理了所有的供应商变更记录。季勇，我的好舅舅，是在一年半以前，接管集团采购部的。
从他上任的第二个月开始，有三家核心原材料供应商，被悄悄换掉了。新的供应商，
名叫“鼎盛贸易”。我查了一下这家公司的背景。法人代表，姓刘。但背后真正的控股人，
信息被隐藏了。有意思。我用红笔，在“鼎盛贸易”四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第二天，
我开始核对采购价格和市场价的波动曲线。那三家新供应商的报价，
普遍比市场价高出15%到20%。而且，合同里有几条非常奇怪的条款。比如，预付全款，
以及，放弃对产品质量问题的索赔权。什么样的采购合同，会签这种霸王条款？
除非……回扣给得足够多。我调出了集团的财务流水。一笔笔资金，像涓涓细流，
从顾氏集团的账户，流向了鼎盛贸易。然后，又从鼎盛贸易的几个关联账户，
流向了海外的几个私人账户。其中一个账户的开户人信息，经过层层加密。
但我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开户地点，在开曼群岛。而季勇的儿子，
去年刚考上了开曼群岛的一所贵族学校。一年学费，七位数。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一张巨大的网络图，逐渐清晰起来。季勇，鼎盛贸易，海外账户，
巨额学费……线索，全都串起来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吃回扣了。这是在挖空顾家的根基。
第三天，我开始做PPT。我没用那些华丽的模板。就是最简单的白底黑字。图表，数据，
合同截图。每一页，都是一个铁证。每一页，都能让一个人，身败名裂。
我把最后一页PPT做完，已经是周一的凌晨。窗外，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来，有点刺眼。我听到楼下有动静。是我爸。
他要去公司开早会了。他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出门，雷打不动。几十年如一日。
我看着他坐上车，离开。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家，
付出了他全部的心血。但他却不知道，他最信任的人，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砖一瓦地，
拆着他亲手建起来的大厦。而他的新婚妻子，还在旁边为虎作伥，递着锤子。我拿起手机，
给我爸的秘书，陈助理，发了一条信息。“陈哥，麻烦你一件事。
帮我召集所有董事和家族长老，今天下午三点，在公司总部开会。
”“会议主题：关于顾氏集团未来三年的战略风险评估。”“会议由我主持。必须全员到场。
”陈助理很快回了信息。只有一个字。“好。”他是我妈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我信他。好了。
牌，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该上桌了。5下午两点五十分。顾氏集团总部，顶楼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顾家的各位叔伯长老，集团的几位核心董事。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耐烦。我爸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他大概没想到，
我会用这种方式，直接“逼宫”。他旁边的季柔，穿着一身得体的香奈儿套装，
画着精致的妆。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停地用眼神跟我爸交流。可惜，我爸一眼都没看她。
季勇也来了。他坐在离门口最远的位置，低着头，假装在看手机。整个人看起来，
跟平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采购部总监，判若两人。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我走了进来。
我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素面朝天，头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
跟这间充满了金钱和权力味道的会议室，格格不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有审视，有轻蔑，有好奇。我没理会他们。我径直走到主位旁边，把我的笔记本电脑，
接上了投影仪。“各位叔伯，各位董事，下午好。”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我是顾安。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想占用各位一点时间，讨论一下公司最近遇到的一些问题。
”我话音刚落，二叔就开口了。他是我爸的亲弟弟，也是集团的副总，
一直对我爸的位置虎视眈眈。“安安，你一个刚回国的黄毛丫头，懂什么公司的问题？
这里是董事会，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他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立刻就有人附和。
“就是啊，承宇，你这女儿，太不懂规矩了。”“一个电话就把我们都叫过来，
她以为她是谁？”我爸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刚想开口呵斥，季柔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她摆出一副慈母的姿态，走到我身边，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她也不尴尬，
脸上还是那种温柔的笑。“各位叔叔别生气，安安她还小，不懂事。”她说着，转头看我，
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安安，快跟叔叔们道歉。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
但也不能这么胡闹啊。”她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既点出了我“胡闹”的事实，
又暗示了我胡闹的原因是“心里有委屈”。一下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
又拉回了那些关于“命硬克亲”的谣言上。把一场严肃的商业会议，变成了家庭伦理剧。
我看着她，笑了笑。“柔姨，您先坐下。”我的语气很平静。“我今天不是来胡闹的，
也不是来诉苦的。”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是来，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我按下了投影仪的遥控器。幕布上，亮起了我PPT的首页。白底黑字，标题巨大。
《关于顾氏集团近36个月采购成本及供应链风险分析报告》下面，是我的名字。顾安。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标题，脸上的表情，从轻蔑，变成了惊讶。
二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季柔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只有季勇，
把头埋得更低了。我甚至能看到，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我拿起激光笔，指向幕布。
“好了，各位。现在，会议正式开始。”“我们先从三年前，
一份平平无奇的供应商变更申请说起。”6“三年前，我们集团的核心原材料供应商，
一直是‘华盛实业’和‘远方材料’。合作超过十年，质量稳定，价格公道。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激光笔的红点，在幕布上的两家公司名字上，稳稳停住。
“但是，在一年半以前，也就是季勇总监上任后的第二个月，这两家供应商，
被‘鼎盛贸易’取代了。”红点，移动到了第三家公司的名字上。“鼎盛贸易”。那几个字，
被我用红色加粗标了出来，异常醒目。“下面，我们来看一组数据。
”我切换到下一页PPT。一张清晰的曲线图。蓝色曲线，是过去三年，
同类原材料的市场平均价格。红色曲线，是“鼎盛贸易”给我们公司的报价。
“大家可以看到，从合作开始，鼎盛的报价，就一直稳定地，高于市场价18%。
”我的声音，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这18%，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公司每年，
仅在这一项原材料上，就要多支出超过九千万的成本。”九千万。这个数字，
让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二叔的脸色变了。他不再是刚才那副看戏的表情，
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屏幕。其他董事，也都收起了轻慢，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