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是其中最不起眼、却又被无数目光暗中审视的新零件。
她安静,胆小,除了晨昏定省,几乎不出院子。
对上有宠的侧室刁难,她退让;对下人的怠慢,她隐忍。
她把“庶女的小心翼翼”演得非常逼真。
萧彻对她很快没了兴趣,只当她是个摆设,偶尔在需要夫人出席的场合带出去充充门面。
她恰到好处的畏缩和上不得台面,总能让他更厌弃、更放松警惕。
这正合她心意。
她开始用积攒的很少的月例,小心打点府中一些不得志、或者受过正院侧室欺压的下人。
几钱银子,几句看似无意的话,一点不值钱的伤药。
水滴石穿,蚂蚁虽小,也能蛀空堤坝。
她更留意萧彻的一切。
他的饮食喜好,作息规律,书房重地的守卫换岗,甚至是他召幸妾侍的时间。
她像一株暗处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延伸感知,获取信息。
第一次动手,是在他某次宫宴回来,酒后微醺,他惯常喝的醒酒汤里。
她买通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将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粉末抖进汤里。
那不是剧毒,只会让人精神短暂亢奋后,陷入更深的疲惫。
日积月累,能悄悄耗损身体。
她看着他喝下,面色如常地替他脱下带着酒气的外袍。
一次,两次……剂量非常小,时机很刁钻,混合着其他无关紧要的药材或食物,慢慢侵蚀。
她甚至“贤惠”地为他找来“滋补”的方子,经府医看过,都是大补的东西,只有她自己清楚,其中几味和他长期用的一种安神香药性相冲,会加重脏腑的损伤。
三年。
整整三年。
昔日叱咤风云、健壮如虎的镇北将军,渐渐变得易怒又容易疲惫。
他时常觉得精力不够,夜间盗汗,偶尔眩晕。
府医换了好几拨,汤药不断,却总查不出原因,只说是旧伤复发,需要静养。
他的兵权,在皇帝“体恤”的旨意下,慢慢被分给副将和新贵。
他在朝中的影响力,随着他缠绵病榻而日渐衰落。
皇帝来看过几次,起初是关心,后来就成了例行公事的安慰。
萧彻不是没怀疑过。
他大发雷霆,彻查过饮食、汤药,甚至杖毙了几个伺候不仔细的下人。
但所有的线索到了沈知微这里,就断了。
她哭得比谁都可怜,伺候得比谁都尽心,亲自尝药,衣不解带地守在他病榻前,熬得双眼通红,瘦得形销骨立,惹得外界都称赞将军夫人情深义重。
他看着她那副风吹就倒的胆小模样,最终把那点疑虑压了下去——量她也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本事。
镇北将军萧彻去世,举哀七日。
陛下痛失得力大臣,非常哀痛,追封厚赏,极尽哀荣。
将军夫人沈氏哀毁骨立,几度晕厥,听者无不唏嘘感佩其贞烈。
丧仪过后,皇帝在宫中设宴,名为安抚功臣遗孀,实则有几分论功行赏的意味。
沈知微这枚棋子,用得很好。
沈知微换下孝服,穿着一身素雅宫装,没施脂粉,更显楚楚可怜,眉宇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令人怜惜的哀愁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