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忘川当差数百年,踹过鬼***,打翻过孟婆汤,还当过水神。总之只有鬼想不到的,
没有我闯不出来的祸。烦的冥君亲自来问我:“你到底能不能走?
”我忍着魂体疼痛卖起了萌:“那不是得看冥君大人行不行嘛?”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的,
他当然不行。因为他不知道,我就是那个被他亲手封了情魄、丢在人间的女儿。
他判我无情无感,受尽一世苦楚,连投胎都成了笑话。而这次,我费尽心思爬到他身边,
就是为了把他也拖进轮回。我要他尝遍我所受过的一切苦。
可当他真的在人间冻死饿死、受尽折磨后我却发现。这是一场,早已为我排练好的落幕。
1 忘川河畔的喧嚣忘川河畔,岁岁年年都是这副鬼样子。今天又是人间中秋,
往生之地新鬼闹腾的日子鬼魂们挤作一团,哭嚎自己死得冤枉,
哭嚎自己没能和家人吃上最后团圆饭。有的在争执谁才更该优先投胎,回去守护家人。可笑,
孟婆汤一下肚,谁还记得谁?这群人除了吵闹,聒噪,没有任何意义。
我手里端着一碗浑浊滚烫的汤水,面无表情地递给下一个瑟瑟发抖的鬼魂。“喝。
”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一丝起伏。那鬼魂哭得厉害,猛地一挥手:“我不喝!忘了他们,
我还算什么团圆!”碗,又飞了出去。这是今天摔碎的第九百九十九次孟婆汤了。
我在心里计算着。哐当一声,浓稠滚烫的汤水泼了一地,
那特有的、能让人忘却前尘的苦涩香气弥漫开来。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随即是孟婆气急败坏的尖叫:“你又来!”“小死鬼,我那是可怜你才留了你帮工,
你看看你看看,一天摔了我一年的业绩!”“送人上路也有业绩吗?”我不懂反问道,
语气像死人,哦,我现在就是死人。周围的鬼魂的视线都盯在我身上,
但我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只是看着地上碎裂的陶片和流淌的汤汁。好像……是有点浪费。
毕竟,熬一锅也挺费时间的。“你你你!算了,不是我说你,这忘川到底哪点好?
怎么就是不愿意走呢??”我眉心微动,这次倒是没反驳,只是重新舀起一碗孟婆汤,
逮着刚刚砸碗的鬼硬灌了下去。后面的鬼瞧见我的强硬模样顿时骚动起来,好巧不巧,
一群鬼推来搡去直接连带着锅一起掀翻在地。我:......我看着脸都绿了的孟婆,
心里直呼,要完。孟婆果然呵来鬼差:“押走!给我押到冥君面前去!让君上看看!
这没法干了!”两个高大的鬼差一左一右架住了我。我没有反抗,
毕竟我应该的确做错了什么。而且事实上,我很少对任何事情做出反应。他们拖着我,
穿过拥挤的鬼群,走过长长的、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走向那座威严沉寂的往生殿。
路两边的鬼魂对我们行注目礼,或许在好奇,又或许在幸灾乐祸。我不懂。
不过就是打翻一锅汤而已,我再熬一锅赔了就是。2 往生殿的冷寂往生殿内空旷、冰冷,
弥漫着一种像听来的那样亘古不变的死寂。我被押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抬头便是那位冥君。
自进来时,我这游荡百年的空壳灵魂头一次产生了异样。高耸的墨玉王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玄色衣袍,金线绣着繁复的冥府纹路,我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那一瞬间,我猛地一颤。
好像……有什么东西……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被死死封住的东西疯狂地冲撞着,想要破土而出。
一种尖锐的疼痛撕裂着我麻木的神经。我认识他?我该认识他吗?他是冥府之主,万鬼之君,
我怎么可能……我拼命地想要抓住那一点模糊的感应,想要看清那被迷雾笼罩的记忆。
然后……“咔嚓——”我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剧痛袭来,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魂体像一件破碎的瓷器,开始寸寸龟裂,逸散出微弱的光点。
高座上男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魂魄残缺,无半分情绪,倒是罕见。
”他那冷得掉渣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飘飘地给我的状态下了定论。魂体不全,
我自第一天来到这就听到了。所以,我投不了胎。而不是,我不想走。而眼下,
我看着自己破碎的魂体,怕是再也没机会了?也好,
终于要结束了...我等着死亡过后那最终的消亡,恍惚间,我看到一根泛着幽光的针线。
它在我的身上来回穿梭,似乎是鬼差在缝补我的魂体。我一愣,“您不治我的罪?”“何罪?
”“一日内999次打翻孟婆汤,疏通往生道多次把不服气的鬼魂一脚踹进畜生道,
押送魂魄过奈河,
船翻了弄丢了几个...”我数了一下这百年间***过的所有“***”给他。
等待数落时我听到一声嗤笑。“那你觉得你是对是错?
”“旁人...旁鬼都说...”我接茬但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我愣住了,努力在空荡荡的脑子里搜索着什么,但最终失望而归。
我是忘川河边的一抹孤魂,刚来到这往生之地我便失去了所有记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记得生前的所有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我没有需要孟婆汤洗掉的记忆。这对要进往生的鬼来说,是一个极具天赋的好苗子。
可我偏偏投不了胎。因为孟婆汤洗不掉我浑身的压抑感,虽然我毫无感觉。
往生道也不收灵魂残缺的鬼投胎。就算违规投了,也不过是生成个傻子,
一辈子流哈喇子度日。但这对下达少生优生规章的往生殿来说,是不被允许的。所以,
我开始了我的游荡。***过不少“***”,
兴许是我每日漫无目的的飘荡引起了所有编制鬼的注意,于是拉我轮岗。可,
我缺的不仅是魂,还是感情和脑子。我什么都不记得,所有的技能点也都消失了,
剩的全凭肌肉记忆。好在体力可以。大概可能我是劳碌死的,但这并不管用,
并不能代表我就能做成功事。于是,所有事都被我搞砸,
所有鬼差都对我从苦口婆心教导到面露不耐驱离。直到今天,派发孟婆汤,
这是我可以坚守的最后一个岗位。唔...好像也搞砸了呢。我抬头看着男人摇摇头。
“我不知道。”“那就去找。”3 泪水的洪流男人抬手,
一股微弱的光芒随着他的掌心飘到我的身体里,与针线交织,最终融合完成。一瞬间,
仿佛……有什么一直被堵塞的东西,随着那最后一针的穿透,彻底决堤。
眼眶的位置骤然滚烫。一滴、两滴……然后是无法抑制的、汹涌的洪流。
我这是...流泪了?孟婆那里经常有流泪的鬼,孟婆说他们那是伤心的,
可我不是无情无欲,我也会...伤心吗?自我有记忆做鬼以来,我从未流过泪。
可言下顾不得这些,因为,更糟了。不知道是不是憋了一世、甚至可能更久的泪,
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毫无预兆地、疯狂地涌出。它们滚烫得几乎要灼伤我冰冷的魂体,
源源不断,奔流不息。泪水落在地上,并不消失,反而越聚越多,
转眼间就漫过了大殿的地面,淹没了鬼差的脚踝,并且还在不断上涨。往生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我哗啦啦的落泪声。流眼泪能造河吗?要是今天能从这出去,我得再去问问孟婆。
她见多识广,肯定知道。不过她应该很生气,我先熬锅孟婆汤再去。
鬼差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哎!你可别哭了!”我看到飘在水里的鬼差两手一摊。
“我控制不了。”但我好像的确要把这亿年平静的往生之地……给淹了。
“是因为魂魄齐全了吗?”座上的男人说着然后招来鬼差,“本座已补全她的灵魂,
送她去往生。”往生...也就是,我能走了?鬼差费劲捞起我,往生殿大门打开的一瞬间,
泪水如洪水涌出,像决堤的大坝。我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情绪,热热的,看着这壮观的场面,
我愣了神。还不等我消化这一切,我已经被拽着来到了往生道前。孟婆来送我上路,
递给我一碗新熬的孟婆汤,还有点烫。入口时我嘶了一声,眉头皱起,生出一丝讨厌的想法。
周围鬼差立马惊讶的看着我。我被看的不自在,“怎...怎么了?”很烫,烫的疼。
旋即不等他们反应我便猛然惊醒。我为什么会觉得疼?我能觉得疼了!?
押我过来的鬼差也是受我迫害的一员,“冥君补齐了她的魂体,这不,补得就是情魄。
”众人恍然大悟,但又复杂的看着我。孟婆突然开口,“小鬼,走吧,记得过得好点。
”我不记得名字,他们一直唤我小鬼,生气了唤我小死鬼。我沉浸在巨大的信息量中,
呆愣的点点头。我看着往生之道开启,我应该是想要离开这里的吗?
脑海里我突然想起冥君的脸,伸出去的脚猛然一缩,可终究晚了一步,光芒先一步覆盖了我。
我被闪的闭上眼,周围一切都开始虚影化,我伸手拼命向后扒拉,最终体力耗尽失去了意识。
4 执念的深渊我又一次超度往生失败了。醒来时,我还很懵,就对上了一圈更懵的眼神。
“不是补齐了,怎么还送不走?”这是孟婆的声音。“不道啊,不应该啊!
”这是因为我推鬼入畜生道被罚一年工资的往生道正值鬼差大哥。“坏了,她不走就算了,
怎么又开始流眼泪了!”这是经历过一次被水淹的鬼差大姐那绝望的声音。
面上的湿漉感让我找回了点意识,我竟下意识觉得有点庆幸。但随即,
我新增了一项罪名——让忘川水泛滥,往生殿闹洪灾。我被移栽到了忘川河边,
泪水被接入忘川后,洪灾的影响似乎小了点。后面的处理我一概不知,
据说那天的场面极其混乱,鬼差们忙着舀水,新鬼们吓得乱窜,
孟婆的汤锅差点再一次被淹灭…总之,一团糟。而我,只是站在那里,不停地流泪,
直到魂体都感觉有些虚脱,泪水才渐渐止住。冥君显然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水漫往生殿”搞得坐不住了。或者说,
是被我这持续的、毫无意义的滞留和破坏搞得不胜其烦。在我被“控制”住后,
他再次找上了我。研究了许久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走了。
几天后我从鬼差大姐那里得到了结果。说我执念太重,魂体补全了也没消,所以投不了胎。
冥君下令鬼差去查我的执念源头,但记录我生死的那一册往生簿好巧不巧被我淹了,
无法寻回。冥君用无上法力依旧无法超度我。执念太深,除了我自己,别无他法。可关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于是,我留了下来。冥君给了我一个正式的“编制”,
成为了地府的一名鬼差。算是……废物利用?或者说,就近看管,
免得我再去忘川河边帮倒忙。日子变得千篇一律。干活,被尝试超度,失败,继续干活。
我兢兢业业,处理公务效率极高,并且再也没出过错。
即使是中秋之日派发孟婆汤也再无失手,甚至我的铁手无私的名声已经打响往生之地。
新鬼刚来,便有旧鬼提点。故而都不敢惹我。就这样,震惊的孟婆几次三番以为我被掉包了。
我只是简单笑笑,“兴许是魂魄全了的原因。”在那之后,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
依旧是——被打发去尝试各种超度之法,然后无一例外地失败。年复一年。
但忘川河因为我的存在,变得极不稳定。每年一到中秋前后,
我的情绪似乎就会特别容易波动。然后……忘川就会发大水。新鬼旧鬼,苦不堪言。
往生殿虽大,也经不起年年被淹。冥君又找到我,这次,他挥退了所有鬼差,
大殿里只剩下我和他。“你能不能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类似于“无奈”的情绪。我抬起头,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心中泛着委屈。“那不是得看你行不行?
”他似乎被我的话噎了一下,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如果可以,谁愿意呆在这呢?
”我嗫嚅道,心里却不赞同。我当然愿意!我必须待在这!
我还……不能走……5 冥君的影子后来,又不知道混了多少年,我终于混到了冥君身边,
成了他近旁的鬼侍。当然,我知道这不是因为我能力有多突出。虽然我确实做得不错,
可根本原因是,冥君他终于受不了了。他决定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监视,也方便研究。
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孤身一人惯了,会不习惯。可刚过没多久,他就适应我的存在。
我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立刻递上东西。有的东西甚至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我也毫无差别的立刻递上。“你似乎很了解本座的习惯。”有一次,他批阅公文时,
头也不抬地突然说道。我正在一旁整理卷宗,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将一份需要优先处理的文件自然放在了他手边最顺手的位置。“有吗?属下只是按流程办事,
许是上一个鬼侍留下的办公笔记比较全面。”我回答,声音平淡无波。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