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那通电话时,我正在美容院做脸。"林女士,您女儿的病房费该续了。"我手一抖,
精华液洒了一地。女儿?我女儿十五年前就死了。"您是不是打错了?"我压低声音。
"没错,3号病房,苏晴,您留的联系方式。她说她想回家了。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稚嫩的声音:"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声音,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1美容师问我脸色怎么这么差。我说没事,
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车子开到半路,我给老公赵建国打了电话。"建国,
医院那边打电话催费了。""什么医院?"他正在开会,声音有些不耐烦。
"就是……晴晴那个,当年的账还没结清。"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吗?怎么还有尾巴?你怎么办的事?"我心里咯噔一下。十五年了,
我以为这事早就翻篇了。"我马上去处理。"挂了电话,我点了根烟。手在发抖。
其实那家医院早就废弃了,十五年前它就是个濒临倒闭的私人诊所,
专门接收那些家属不想要的病人。我当年就是通过中间人,把晴晴送到那里的。
给了五万块钱,说等她"走了"再通知我。半个月后,对方打来电话,说孩子没了。
我连尸体都没去看,直接让他们火化,骨灰也没要。那时候我刚认识建国,他是搞房地产的,
有钱有势。他说他不介意我有个儿子,但要求我必须是"干净"的,不能有太多过去。
我考虑了三天。最后选择了现在的生活。晴晴那时候八岁,得了心脏病,
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她亲爹早就跑了,我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根本负担不起。浩然还小,
身体健康,是我唯一的指望。我得给儿子一个好的未来。所以我做了个决定。
把晴晴送进那家医院,给她留了一笔钱,然后再也没去过。嫁给建国后,
我告诉他我只有一个儿子。前夫家暴,女儿三岁时就病死了。他信了。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住别墅,开豪车,浩然上最好的学校。我以为那段过去永远不会回来。直到今天这通电话。
车子开到老城区。那片地方早就拆迁了,到处是工地和围挡。我记得那栋楼应该在东边,
但现在满眼都是废墟。找了半天,终于在一片荒地里看到那个熟悉的破旧标志。
"仁爱诊所"。四个字已经掉了三个,只剩个"爱"字歪歪扭扭挂在门头。周围拉着警戒线,
写着"危楼禁止入内"。我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一楼大厅堆满了垃圾和建筑废料。
墙上的宣传画早就发黄发霉,楼梯扶手锈迹斑斑。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往里走的时候,
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笑声。是小女孩的笑声。清脆,天真。"妈妈来了,妈妈来接我了!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谁?谁在那儿?"没人回答。笑声停了。四周安静得可怕。
我硬着头皮上楼。二楼走廊更破,天花板都塌了一半。病房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
只有最里面那间,门是关着的。门上挂着生锈的铁牌:3号病房。我的手伸向门把手。
就在要碰到的瞬间,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门后。戴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眼睛。"林女士,您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很温柔。
"您是……""我是这里的护工,陈医生。您女儿一直在等您。"她侧身让开。病房里,
一个小女孩坐在床上。扎着马尾辫,穿着碎花病号服。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那张脸——和十五年前的晴晴一模一样。2我差点叫出声来。"你……你是谁?
"小女孩歪着头:"妈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晴晴啊。""不可能!"我后退一步,
"晴晴已经死了!""陈医生"走过来扶住我。"林女士,您别激动。这孩子确实叫苏晴,
是您当年留在这里的。""可她应该死了!十五年前你们就通知我她死了!""那是个误会。
"她的语气很平静。"当年负责的人搞错了,您女儿一直活得好好的。只不过病情特殊,
需要长期住院观察,所以这些年都在这里。"我脑子嗡嗡的。"不对,
这不对……她怎么可能一点没长大?"那个小女孩还是八岁的样子。身高、相貌、声音,
全都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陈医生"叹了口气。"这就是她的病。
一种极其罕见的生长停滞症,身体发育完全停止了。国际上只有几个病例,医学界还在研究。
"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病历。"您看,这些都是这些年的诊疗记录。"我翻开病历,
上面确实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检查结果和用药情况。但我根本看不懂那些医学术语。
"所以……她真的活着?""是的。而且根据最新的检查,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了,
可以出院回家修养。""陈医生"看着我。"这些年您没来看过她,她一直很想您。林女士,
您准备什么时候带她回家?"我大脑一片空白。回家?开什么玩笑?
我现在的生活容不下这个女儿。建国以为她早死了,浩然更是从小就被告知姐姐夭折了。
要是她突然出现,我这十五年的谎言全都会被戳穿。"我……我需要时间准备。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晴晴,妈妈这次先回去,过几天再来接你好吗?"小女孩低下头,
声音有些委屈:"妈妈又要走吗?""乖,就几天,妈妈保证。"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栋楼。
回到车上,我的心跳还没平复。掏出手机,想了想,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接得很快。"喂?
""王哥,是我,林婉秋。""林姐?稀客啊,这么多年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这个王哥是当年帮我办事的中间人。"我想问问,当年那家诊所,你还有联系方式吗?
""诊所?哪个诊所?""就是仁爱诊所,十五年前你帮我送孩子去的那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姐,你说什么呢?那诊所早就关了,老板也死了,出车祸死的,
都七八年了。"我心里一紧。"那里面的人呢?护工什么的?""什么护工?
那地方废弃这么久,早就没人了。听说前几年还死过流浪汉,现在根本不会有人进去。
""你确定?""当然确定!林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挂了电话。手心全是冷汗。
王哥说那地方已经废弃了。那我刚才看到的那个"陈医生"是谁?
还有那个小女孩——如果诊所早就关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更何况,
一个人怎么可能十五年不长大?除非……除非她根本不是人。我猛地发动车子,油门踩到底。
必须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但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不想接。
但它一直响。响了十几遍。我终于按下接听键。"妈妈。"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你为什么又走了?你说过要来接我的。""你……你怎么有我电话?""陈医生给我的呀。
她说你会来接我回家,对吗妈妈?""我……""妈妈,我等了你十五年。
我每天都在那个房间里,等你推开门。"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稚嫩,但不知为什么,
我听出了一丝寒意。"我很乖的,妈妈。我不哭不闹,按时吃药,听医生的话。
""我一直想,只要我足够乖,妈妈就会来接我。""可是你为什么不来呢?
"我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晴晴,听妈妈说——""十五年了,妈妈。"她打断我。
"我一个人在那个冰冷的房间里,度过了五千多个日夜。
""你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是什么感觉吗?""很害怕,很孤独。""但我不敢睡,
因为我怕睡着了,就等不到妈妈来了。"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不过现在好了,
妈妈终于来了。""那妈妈什么时候接我回家呢?我想见见弟弟,还有你的新老公。
"我脑子里警铃大作。"你……你怎么知道——""陈医生告诉我的呀。
她说你现在过得很好,住大房子,开好车。""她还说,你有了新家庭,新生活。""妈妈,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不要我了?""不是的!
晴晴,你听我解释——""那你现在就来接我。"她的声音变得冰冷。"否则,
我就自己回去找你。"电话挂断了。我呆呆地坐在车里。脑海里全是那个小女孩的脸。
还有她说的那句话——"我就自己回去找你。"3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别墅里灯火通明。
浩然在客厅打游戏,建国在书房打电话。一切都那么正常,那么平静。
好像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妈,你脸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浩然放下手柄,
关心地看着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勉强笑了笑。"你爸呢?""在书房,
好像公司出了点事。"我上楼,经过浩然房间时,看见门口贴着一张他小时候的全家福。
照片里,我抱着两三岁的浩然,笑得很开心。旁边空荡荡的。那个位置,本来应该站着晴晴。
但在拍这张照片之前,我已经把她送走了。后来浩然问过几次,姐姐去哪了。我告诉他,
姐姐生病死了。他哭了很久。再后来,他就不再提了。好像这个姐姐从来没存在过。半夜,
我被噩梦惊醒。梦里我回到那家废弃诊所。3号病房的门打开,里面站满了小女孩。
每一个都长得一模一样。她们一起转过头,对我笑。"妈妈,你来接我们了吗?
"我惊叫着醒来,满身冷汗。建国被我吵醒,不满地翻了个身。"大半夜的,叫什么叫?
""我做噩梦了。""又喝酒了吧,你最近喝得太多了。"他说完又睡了过去。我睡不着,
下楼倒了杯水。客厅的落地窗外是花园。月光下,我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花园里。
是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病号服,扎着马尾辫。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我。
我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再看时,花园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我安慰自己。但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第二天一早,
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真正的医院,市中心那家三甲医院。"林女士,
您父亲的手术安排在下周三,需要家属签字。"我父亲?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建国的父亲,我的公公。老爷子上个月查出肺癌,需要做手术。"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想起一件事。按照规定,这种大手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建国是独生子,
签字肯定没问题。但医院一般要求两个直系亲属同时签字,以防万一。之前医生提过,
最好把孩子也带来。建国和医生说,他只有一个儿子。医生说没关系,一个也行。
但前几天医生突然改口了。说查到了病历系统里,建国登记的家庭成员有两个孩子。
一儿一女。必须两个都到场签字。建国当时就火了,说医院搞错了,他只有一个儿子。
医生很坚持,说系统里明明白白写着。我当时也在场,看了一眼那个电脑屏幕。
上面确实显示:子女:林浩然男,20岁苏晴女,23岁我当场就懵了。
这个信息是怎么来的?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登记过晴晴的信息。
建国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医生说,这是十五年前的住院记录同步过来的。
当年公公住过一次院,留下了紧急联系人信息。上面写着他有两个孙辈。"不可能!
"我当时就否认了,"一定是搞错了,我只有一个孩子。"医生很为难,
说那要不去档案室查一下原始记录。但建国不耐烦了,说算了,就按一个孩子办。
医生说那不行,如果出了医疗纠纷,医院要担责任。最后还是建国找了关系,
才把这事暂时压下来。但医生说了,如果要做手术,必须把这个"女儿"的情况说清楚。
要么证明她不存在,要么让她到场签字。否则手术没法做。我当时没当回事。
觉得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但现在——现在这个"女儿"真的出现了。而且她说,
她要回家。我必须见建国,把话说清楚。但是怎么说?告诉他,我当年骗了他,
我其实还有个女儿,而且我把她扔在废弃医院等死?他会怎么看我?更重要的是,
浩然会怎么看我?这孩子从小就善良,他要是知道我当年做的事,肯定接受不了。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件事。首先,我要确认那个"晴晴"到底是什么。
是鬼,是人,还是我的幻觉。我决定再去一次那家诊所。这次,我要带个人一起去。
4我找了个私家侦探。姓陆,四十多岁,据说什么案子都接。见面的地方在一家茶馆。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最关键的部分。只说十五年前女儿住院,后来失联了,
最近突然有人联系我,说女儿还活着。陆侦探听完,点了根烟。"林女士,恕我直言,
您这事听起来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劲?""第一,一个八岁的孩子,
不可能十五年不长大。""第二,就算真有什么罕见病,也不可能瞒这么久没人发现。
""第三,那家诊所废弃这么多年,不可能有人在里面生活。"他弹了弹烟灰。
"所以我怀疑,有人在故意整你。""什么意思?""可能是有人知道了您的秘密,
用这个来敲诈您。""那个小女孩很可能是假冒的,找了个长得像的孩子来演戏。
"他说得很笃定。"目的无非是钱。您先别慌,我陪您去一趟,看看对方到底要什么。
"我们到诊所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这次是大白天,阳光很好,但这栋楼看起来依然阴森。
陆侦探很专业,带着相机和录音笔。"一会儿我录音录像,不管对方说什么,您都别慌。
"我们小心地走进楼里。一楼还是堆满垃圾,但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地上有新鲜的脚印。
不止一个人的。"有人来过。"陆侦探低声说。我们顺着脚印上了二楼。
3号病房的门虚掩着。陆侦探走在前面,推开了门。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是床铺很整齐,
看起来有人住过。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水杯,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的。"刚走不久。
"陆侦探环顾四周,突然走到墙角,蹲下身。"林女士,您过来看看这个。"我走过去。
墙角有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小孩子刻的。"第1天,妈妈没有来。""第10天,
妈妈还是没有来。""第100天,妈妈是不是忘记我了?""第365天,妈妈,
我好想你。""第1000天……"密密麻麻,一直刻到天花板。
最后一行是:"第5475天,妈妈终于来了。可是她又走了。"我的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5475天,正好是十五年。"这……"陆侦探皱着眉,"看起来是故意刻的,
用来给您施加心理压力。""骗子的手段都很高明,就是要让您产生愧疚感,然后乖乖交钱。
"他说着,用手机拍下了这些字。"林女士,您先出去,我再找找其他线索。"我正要走,
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声音。"妈妈?"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妈妈你又来了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在上楼。陆侦探示意我别出声,他站到门后。脚步声停在门口。
门被慢慢推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还是那张脸,还是那身病号服。她看见我,眼睛一亮。
"妈妈!你真的来了!"她朝我扑过来。陆侦探突然从门后冲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别动!"小女孩尖叫起来。"你是谁?放开我!""说,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
"陆侦探压着她的肩膀。小女孩挣扎着,哭得撕心裂肺。"妈妈救我!妈妈!
"我看不下去了。"陆先生,你放开她!""林女士,您别被她骗了,
这肯定是个骗局——"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放开她。"是个女人的声音,
很冷。我们转过头。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是"陈医生"。
她手里拿着一根铁棍。"我说,放开她。"5陆侦探松开了手。
小女孩立刻跑到"陈医生"身后。"这位是?"陆侦探问我。"她说她是这里的护工。
""护工?"陆侦探冷笑,"这地方废弃十几年了,哪来的护工?"他看向"陈医生"。
"你到底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诈骗?""陈医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林女士,
您还是不相信我吗?""我……""那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谈。"她说着,转身就走。
"跟我来。"陆侦探拉住我。"别去,有危险。"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我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医生"带我们去了地下室。这里更破旧,
到处是发霉的味道。她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墙上贴满了照片。
全是小女孩的照片。从婴儿到八岁,每一个阶段都有。我走近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这些照片里的女孩,是晴晴。"这是您女儿的成长记录。""陈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从她出生到八岁,每一张照片都在这里。"我盯着那些照片,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有些照片我见过,是晴晴还在家的时候拍的。但更多的照片我从来没见过。
那是她住院后的照片。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输着液。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外面。
一个人抱着布娃娃,眼神空洞。每一张照片上,她都没有笑。"您看这张。
""陈医生"指着一张照片。"这是她住院第一天,您送她来的那天。"照片上,
晴晴站在门口,回头看着镜头。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朝镜头挥手。"她说,妈妈再见,我会乖乖的。""陈医生"的声音很轻。
"她以为您只是让她住几天院,病好了就会来接她。""她不知道,那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陆侦探在旁边说:"这些照片可以作假——""那这个呢?
""陈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她的日记。"我接过笔记本,手在发抖。
翻开第一页。"第1天。今天妈妈送我来医院了。医生说我要住一段时间。我不喜欢这里,
但我会听话的。妈妈说听话的孩子病才会好。""第7天。妈妈还没来。护士阿姨说妈妈忙。
我懂的,妈妈要照顾弟弟,还要上班。我不怪妈妈。""第30天。今天是我的生日。
去年妈妈给我买了蛋糕。今年妈妈可能忘记了。没关系的,等我出院了,妈妈会补给我的。
""第100天。为什么妈妈还不来?我想妈妈了。我想弟弟了。我想回家。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第200天。我做噩梦了。梦见妈妈不要我了。
""第365天。一年了。妈妈,你在哪里?""第500天。我不想写了。写了也没用。
妈妈不会看到的。"后面就没有了。空白的页面,一直到最后。我的眼泪滴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