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陈屿的葬礼第二天,我把他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垃圾袋。十年婚姻,十年怨偶,
他死于一场意外,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觉得解脱。一张合照从相框里滑落,照片上,
他笑得灿烂,我面无表情。我弯腰,想把那张碍眼的脸也一并扫进垃圾堆。
一只硕大的蟑螂却突然从角落窜出,死死地趴在照片上陈屿的脸上,任凭我用扫帚怎么驱赶,
它都一动不动,像在守护什么珍宝。我怒火中烧,抄起拖鞋就要拍下去。可那只蟑螂,
却在我举起拖鞋的瞬间,缓缓抬起两只前足,轻轻搓了搓触角。
那个动作……是陈屿每次心虚、想哄我时才会下意识做的小动作。我浑身一僵,
拖鞋悬在半空。一个荒谬到极致的念头涌上心头,我鬼使神差地,试探着叫了一声:“陈屿?
”那只蟑螂,竟真的停止了动作,抬起头,黑豆似的小眼睛,直直地“看”向我。
1.我疯了。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恨了十年的人,死了,然后变成了一只蟑螂,
还被我认出来了。这话说出去,精神病院的床位都得给我预留一个豪华单间。我扔掉拖鞋,
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和那只蟑螂面面相觑。空气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和我擂鼓般的心跳。“你要是陈屿,就从照片上下来,爬到茶几上去。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沙哑地发出一个指令。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大概是悲伤过度,出现幻觉了。虽然我并不悲伤,只有满腔的恨意和解脱。可下一秒,
那只蟑螂,真的,从照片上爬了下来。它没有丝毫停顿,六条腿飞快地摆动,
目标明确地爬上了旁边黑色的玻璃茶几。它停在茶几中央,甚至还人性化地转了个身,
面朝我,像是在等待我的下一个指令。我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手脚冰凉。十年了,我和陈屿的婚姻,
从最初的浓情蜜意,到最后只剩下相看两生厌。一切的转折点,是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我提前下班,想给他一个生日惊喜,却在卧室的床上,看到了他和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
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个叫孙禾的女医生。我当时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蛋糕摔在地上,奶油和草莓糊了一地,像一颗被踩碎的心。陈屿的解释苍白无力,
他说一切都是误会。误会?赤身裸体躺在一张床上,叫误会?我提了离婚,他却死活不同意,
像个疯子一样求我。我们开始无休止的争吵,冷战。家,成了一座冰窖。他开始晚归,
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我彻底死了心,分房睡,不再跟他有任何交流。
我们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法律上的夫妻,现实里的仇人。直到三天前,
一通交警的电话,告诉我他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我平静地去认了尸,平静地办了葬礼,
全程没有掉一滴泪。所有人都说我冷血,连我最好的闺蜜林薇都看不下去。“苏晴,
我知道你恨他,可他毕竟是你的丈夫,人死为大,你……”我打断她:“一个出轨的男人,
死了,我为什么要哭?我没放鞭炮庆祝都算我仁慈了。”林薇叹了口气,没再劝我。是啊,
我恨他,恨之入骨。可现在,这个我恨了十年的人,可能,正以一只蟑螂的形态,
趴在我面前的茶几上。2.我盯着那只蟑螂,它也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如果你真的是陈屿,那你告诉我,我们结婚纪念日是几号?
”我问出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答案的问题。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不是登记那天,
而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日子。蟑螂当然不会说话。但它动了。它在黑色的玻璃茶几上,
用身体,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开始画着什么。它的动作很笨拙,但轨迹却异常清晰。
一个“1”,一个“0”,又一个“2”,最后一个“4”。10月24日。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这个日期,像一把尘封的钥匙,猛地插进我的心脏,狠狠一拧。
我记得那天,秋高气爽,我们去爬山,在山顶,他喘着气对我说:“苏晴,做我女朋友吧。
今天,就是我们的纪念日了。”那时的他,眼睛里有星星。可后来,那些星星,
都被无尽的争吵和冷漠磨灭了。我捂住嘴,眼泪毫无兆地夺眶而出。不是悲伤,是荒诞,
是震惊,是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混乱。那只蟑螂看到我哭,似乎有些慌张。
它迅速从茶几上爬下来,爬到我的脚边,用它的触角,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脚踝。
和从前无数次我生气时,陈屿小心翼翼地拉我衣角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再也撑不住,
崩溃地蜷缩在地板上,放声大哭。哭我被打败的认知,哭这十年如同笑话一般的婚姻,
哭我死去的丈夫,变成了一只我最讨厌的蟑螂。3.我给这只蟑螂取名叫“小强”。
一个很俗气的名字,但我叫不出“陈屿”那两个字。我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
并开始和一只蟑螂,过上了诡异的同居生活。我不再扔陈屿的东西,
把那张合照重新摆回了床头。小强,或者说陈屿,似乎很高兴。它每天都会爬到相框上,
静静地待很久。我开始尝试和它交流。“家里的宽带密码是多少?我给忘了。
”小强就会爬到路由器下面,用触角依次点着贴在上面的数字和字母。“我的车钥匙放哪了?
怎么找不到了。”它会带着我,钻到沙发底下,停在一个我遗忘许久的旧包旁边。
它甚至比陈屿活着的时候,还要有用。起码,它不会跟我吵架,不会用沉默来对抗我。
林薇又来看我,看到我对着一只蟑螂自言自语,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苏晴,
你还好吗?要不……我陪你去看个心理医生?”我摇摇头,指着小强说:“薇薇,你不觉得,
它很特别吗?”林薇看着那只在墙角安静待着的蟑螂,一脸“你果然病得不轻”的表情。
“它不就是一只蟑螂吗?快,拿杀虫剂喷死它!这东西最脏了!”说着,她就要去找杀虫剂。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张开双臂护在小强前面。“不许动它!
它是……它是我的宠物!”“宠物?”林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苏晴,你疯了?
你养什么不好养只蟑螂?你以前最怕这个了!”是啊,我以前最怕蟑螂。每次家里出现蟑螂,
我都会吓得跳到陈屿身上,而他总是会一边笑我胆小,一边温柔地把蟑螂处理掉。可现在,
我却在保护一只蟑螂。“薇薇,你信我,它不是普通的蟑螂,它……”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说他是陈屿,林薇会立刻把我绑去精神病院。“总之,不许伤害它!”我的态度异常坚决。
林薇见我这样,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叹着气,把杀虫剂放回原处。“苏晴,陈屿已经死了,
你该走出来了。就算他再混蛋,你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我没说话。走出来?我感觉自己,
正走进一个更深的迷宫里。4.陈屿死后,他的公司乱成了一锅粥。他是公司的创始人,
拥有绝对的股份。他一死,几个副总就开始明争暗斗,都想抢夺公司的控制权。律师找到我,
说陈屿没有立遗嘱,按照法律,我作为他的合法妻子,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我成了公司最大的股东。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我对公司经营一窍不通,
陈屿也从来不让我插手公司的事情。我们冷战的十年里,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公司已经发展到了那么大的规模。董事会上,
一群我叫不上名字的男人围着我,七嘴八舌。“陈太太,现在公司群龙无首,
您看……”“我们建议由经验丰富的李副总暂代总裁职务。”“我不同意!
张副总对公司贡献更大!”我被吵得头昏脑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到家,
我把一沓厚厚的文件摔在桌上,整个人都烦躁到了极点。“陈屿!你死了都不让我安生!
”我冲着墙角的小强吼道。小强从角落里爬出来,爬到那堆文件上,
停留在其中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上。我愣了一下,拿起那份文件。
那是一份陈屿生前就准备好的协议,只要我签字,我名下所有的股份,
都将以一个极低的价格,转让给公司的副总,李为。李为,是当初跟着陈屿一起创业的元老,
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但在陈屿死后,他也是闹得最凶,最想夺权的人。
我冷笑一声:“好兄弟啊,人走茶凉,尸骨未寒就开始算计他老婆的财产了。
”我正准备把协议撕掉,小强却突然激动起来,用前足不停地敲打着文件上“签字”的位置。
“什么意思?”我皱起眉,“你让我签?
”小强用力地点了点头——如果蟑螂的那个动作算是点头的话。“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是你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白白送给一个白眼狼?”我无法理解。小强却异常固执,
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那个位置。我看着它,心里乱成一团麻。如果它真的是陈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5.我没有立刻签字。这件事太过蹊跷,我需要时间来想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李为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苏晴嫂子,陈屿刚走,公司不能乱。
你一个女人家,也管不了这么大的摊子。你把股份转给我,我保证,每年给你的分红,
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他话说得漂亮,但我从他闪烁的眼神里,看到了贪婪。我敷衍着他,
心里却越来越怀疑。陈屿,你到底在想什么?晚上,我失眠了。我坐在沙发上,
看着窗外的月亮,小强安静地趴在我的手边。“陈屿,”我轻声说,“你和李为,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吗?”小强动了动,爬到我的手机上,
用触角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屏幕。它在打字。用九宫格输入法,敲出了两个字母:S,B。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SB?“你是说……李为是傻逼?”小强用力地晃了晃身体。
我的心沉了下去。看来,他们兄弟之间,早就出了问题。那份股权转让协议,
恐怕不是陈屿的本意。可小强为什么又让我签字呢?我想不通,头疼欲裂。
小强似乎看出了我的痛苦,它爬到我的手背上,用触角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冰凉的,
痒痒的。却奇异地安慰了我的情绪。“算了,不想了。”我叹了口气,“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看着手背上的小强,忽然觉得,这十年,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东西?
我只看到了陈屿的背叛,却从未想过去了解他的工作,他的压力,他的世界。
我们明明是夫妻,却活得比陌生人还疏远。6.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很温柔:“请问是苏晴女士吗?我是孙禾。”孙禾。这个名字,
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我的心脏。十年了,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
那个和我丈夫躺在一张床上的女人。“你找我干什么?”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想……和你见一面。有些关于陈屿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她的声音里,
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我本能地想拒绝。我不想见她,不想听任何关于她的事情。
可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趴在桌角的小强。它正对着我,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紧张。
“好。”我听见自己说,“时间,地点。”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心脏狂跳不止。
十年了,这个心结,也许是时候该解开了。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想知道。
7.我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孙禾比我想象中要憔悴很多。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
素面朝天,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和我记忆中那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判若两人。“苏晴,
谢谢你肯来见我。”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不敢看我的眼睛。“有话就直说吧。
”我没什么耐心。她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睛里泛着红。“对不起。”她哑着嗓子说,
“十年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冷笑一声:“一句对不起,就想抹掉一切吗?孙医生,
你未免太天真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激动地提高了音量,“我和陈屿,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一切,都是他求我演的一场戏!”“演戏?”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演戏需要脱光了演吗?孙医生,你的职业精神真是令人敬佩。”我的话像刀子,
刺得她脸色惨白。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到我面前。
“你看了这个,就都明白了。”我狐疑地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病历。第一页,
患者姓名:陈屿。诊断结果那一栏,写着一个我看不懂的医学名词,
后面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词:恶性。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8.“这是什么?
”我的声音都在发抖。“胶质母细胞瘤。”孙禾的声音艰涩,“脑癌里,最凶险的一种。
十年前,他来找我做检查,确诊了。”“医生说,他最多,只剩下一年时间。
”轰——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瞬间离我远去。
我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不……不可能……”我死死地盯着那份诊断报告,上面的日期,清清楚楚,
就是我们分房睡的前一个星期。“他不想拖累你。”孙禾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说,
你那么爱他,如果知道他得了绝症,一定会陪着他一起死。他不想看到你那样。”“所以,
他求我,帮他演一场戏。一场最拙劣,也最能让你死心的出轨戏。”“他说,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让你看着他慢慢被病魔折磨死,不如让你恨他,然后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