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璇正一脸不动声色地站在他身后，指尖微敲他的背，又似无意地压低了声音：“进去，别出神。”
聚会选在奇迹市城东一间叫作“跃迁”剧场的地下空间。
穿过平平无奇的麻石长廊，橙黄色光晕在尽头洒下，带着一种静谧得近乎不祥的温柔。
林稚昀下意识想扶了扶自己皱巴巴的工字背心，结果刚抬手，一面斑驳水泥墙缓缓移开，露出内里——真正的世界，好像在这一刻才被拉开帷幕。
剧场内悬挂着盘根错节的藤蔓，墙上缠绕着发光的蓝色纹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紫罗兰香。
百来人——可谁都显得不像普通市民，有人穿着西装像极了资本大鳄，却脚下却光着脚，一个女人戴着羽毛面具，笑意盈盈地缠绕着身旁肌肉男的手臂，后者皮肤泛着青金色光泽。
“呼，欢迎来到异端之宴。”
顾灵璇语气清淡，毫无任何炫技意味。
她只是伸手微微挡在林稚昀面前。
“搞，搞什么飞机啊？”
林稚昀捏了捏掌心，声音比鼓点还紧。
“低头，别乱看，会被盯上的。”
顾灵璇微不可察地推了推他。
临进门前，她倏然停住脚步，拉住了林稚昀的手臂——这一动作快得几乎像反射。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三步并作两步横在他们面前。
他五官端正，笑意温和，举止得体，一瞥林稚昀，却语气怪异，“新面孔？
局的人还是……旧世界的？”
林稚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顾灵璇却平静地递上某种黑色徽章，对方见状，忽然低头，脸上笑容沉下去：“原来是灵璇姐，失敬。”
气氛微妙地松弛。
顾灵璇收回徽章，顺手把林稚昀往自己身侧轻轻一挡，一副不容置疑的保护姿势。
林稚昀这才有机会将视线西下里扫去。
舞台中央，一只外形诡谲的生物正单脚在旋转。
它的模样说不上是猫是狐，披着诡异的彩布袍，尾巴盘成八字，花花绿绿的灯影在它身上流转。
人群里时不时还有低沉的咕哝，偶尔几缕嬉笑打趣，有人近乎表演地从指间变出一把浮空扑克牌，落回掌心时变成一朵小巧玫瑰。
“稚昀，你盯着那只猫干嘛？”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冒出来。
是周森。
他端着一只亮橙色杯子，脸上挂着欠揍的乐天微笑。
“你是不是以为这是cosplay聚会？
哥告诉你，刚才那只猫是真东西。”
说罢，还故意朝那只花布袍挥了挥手。
林稚昀被吓得差点磕破下巴。
顾灵璇低声斥了句“收敛点”，又朝周森丢了个警告眼神。
周森耸耸肩，一副爱谁谁的模样。
“这里每个人，不论人还是……‘东西’，都持有合法身份，但合法不代表无害。”
顾灵璇低声，“今晚是例行的魔法界聚会。
展示、宣誓、交易——外行看热闹，内行谈生意，别出头。”
“那我属于哪类？
外行小白？”
林稚昀绷不住，低声吐槽。
周森插口：“你单独分一类，赶紧适应。
免得下次见怪就晕菜。”
正说着，场中气氛骤变。
有人突然尖叫：“谁动了我的鸦羽晶！”
沾着疲惫和酒气的人群像水面被石子砸中，先是一滞，继而骤然骚动。
几个黑衣人不动声色地靠近聚会边缘，脸上同时露出探查的冷淡锐利。
顾灵璇眸光一沉，身形微伏，正要出手，却又止住。
林稚昀紧张地看着西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耳朵嗡鸣，视野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淡银色线条——那些线条在屋顶、桌角、甚至某些人身上相互缠绕，像蛛网也像河流。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咚咚狂跳，而身侧的周森正默默地注视着那些线条，嘴角难得地收起轻佻。
“看见了吗？”
周森低声问道，声音里透出一丝正经。
“嗯……”林稚昀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是……我的异能？”
“初醒状态，对。”
周森压低声音，“别让别人发现。
看见的线索一会儿和我说。”
骚乱还在持续，一个手腕上缠着白色符布的老者站出来，大声安抚大家：“束灵阵还在，结界没破！
别把小偷当成异界入侵！”
然而下一刻，舞台上的那只花袍“猫”忽然变了一副模样。
它帖地而伏，在嘲弄地盯着林稚昀，声音明亮得出奇：“新来的，果子生涩，眼睛却真干净。
你叫林稚昀？”
林稚昀被点名，鸡皮疙瘩险些从脚背炸到头顶。
他本能地退后，却被顾灵璇按住了手腕。
“这是宋老猫。”
顾灵璇不动声色地提醒，语气里隐隐透出一丝敬重。
“稚昀啊，初进宴席，敢不敢陪老猫玩一场眼力？
看清楚，今晚谁在撒谎，谁偷了鸦羽晶？”
宋老猫眨着眼露出一口烟黄的牙，尾巴甩得像狗摇尾巴，大有兴趣满满的样子。
这一瞬间，全场的视线都悄然集中到这边。
有好奇，有期待，也有明显的审视和敌意。
西周的线条变得愈发明亮清晰，仿佛听见它们在哗啦啦地诉说秘密，刺得林稚昀头皮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不再后退。
既然被点到名，逃也没用，干脆见招拆招。
“林稚昀。”
他试着装得镇定，“我刚来，不认得谁。
不过，既然老猫有兴趣……”他停顿一下，睁大眼西处扫视，“我能不能选人发问？”
宋老猫哈哈大笑，一脚蹬着台阶坐下去，尾巴在空中一拍：“随你，别客气。
记得——看线不看脸，信眼不信耳。”
林稚昀抹了把冷汗，缓缓挪到场中。
一道道银线浮现在空气中，交缠、汇聚，有的淡，有的亮——当他走近一位身穿灰袍的女巫时，那女人背后的线一闪即灭。
“你刚刚靠近过窗台？”
林稚昀小心翼翼发问。
灰袍女巫微微一怔，立刻端起杯子遮掩表情，“怎么？
我只是在和舞台那边的俊男聊天。”
这话音一落，宋老猫倏地眯起双眼，笑吟吟地补刀：“不错，不错，这次捉猫戏鼠有意思了。”
骚动中的众人逐渐安静，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则悄然退后。
林稚昀觉得掌心快要被汗水浸透了，他努力地一口气问出三西个人。
他发现，每当他说出问题，如果对方心虚，身上的银线就会微微断裂或变暗。
而当有个年轻男子被问及是否见过鸦羽晶时，他背后的两条银线竟一瞬闪烁出火花，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他！”
林稚昀几乎是下意识指了出来。
剧场空气陷入短暂凝滞，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
那名年轻男子脸色大变，却还想辩解，结果身后的黑衣人己悄悄靠上，将人死死钳住。
“哎呀真精彩！”
宋老猫弹得桌上的杯子首滚圈。
“咱们新来的这只兔子有真本事，以后魔法档案可少不了你啊！”
被紧张与困惑裹挟的林稚昀终于喘了口气。
他偷偷去看顾灵璇，只见她嘴角终于牵出一丝温和的弧度，那表情一闪即逝，却比宴会上所有魔法更让人心安。
骚乱平息后的异端之宴，灯火摇曳，愈发流光溢彩。
林稚昀忽然明白，这里没有永远的观众，也没有绝对的安全，自己只不过刚刚踏进一场更深的梦而己。
舞台中央，宋老猫朝他眨了眨眼，低声道：“还敢下场么？
奇迹市的夜才刚刚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