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顾自地挪到他对面坐下,红衣在粗木凳上铺开一片灼目的艳色。
“看兄台的佩剑形制,是北地风格?”
谢知非指尖轻点桌面,目光却仍停留在萧屹脸上,“这般制式的重剑,江南可不多见。”
萧屹心头微凛。
这少年看似随意,眼力却毒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将布裹的剑往身侧挪了半分:“祖上传下的旧物,不值一提。”
“旧物?”
谢知非挑眉一笑,忽然伸手探向剑柄。
电光石火间,萧屹的手己按在剑上。
多年沙场养成的本能快过思绪,待他反应过来时,五指己如铁钳般扣住剑身,目光锐利如鹰。
茶棚里的空气骤然凝滞。
谢知非的手停在半空,却不惊慌,反而笑得愈发灿烂:“好快的反应。
这般身手,可不是寻常防身之人该有的。”
他收回手,慢悠悠地给自己续了碗茶:“我猜......兄台是从北边来的?”
萧屹缓缓松开剑,心底警铃大作。
这少年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他沉默片刻,终是开口:“萍水相逢,何必深究。”
“说得是。”
谢知非从善如流,转而望向棚外雨幕,“不过这江南的雨啊,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前方三十里有个渡口,若是赶得及,还能搭上今日最后一班渡船。
否则......”他故意拖长语调,眼角余光瞥向萧屹:“就得在这荒郊野岭过夜了。
听说这一带夜里不太平,有专劫过路客的匪帮出没。”
萧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雨丝绵密,远山如黛。
他本不在意什么匪帮,但谢知非的话却让他心中一动——这少年对路途如此熟悉,倒是个不错的向导。
“既然如此......”萧屹终于松口,“便同行一程。”
谢知非眼睛一亮,当即拍板:“好!
我这就去牵马。”
雨势渐小,二人一前一后踏上泥泞的官道。
萧屹的坐骑是匹普通的青骢马,与谢知非的白马并辔而行时,更显朴素。
行不出十里,前方果然出现岔路。
一条是宽敞的官道,另一条则是蜿蜒入林的小径。
“走小路。”
谢知非一扯缰绳,“官道要绕远,赶不上渡船了。”
萧屹勒马,目光扫过幽深的林径:“你确定?”
“放心,这条路我走过无数次。”
谢知非率先策马入林,“保管比官道近十里。”
林中光线昏暗,马蹄踏在积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屹默默跟在后面,右手始终不离剑柄。
他注意到谢知非的白马步伐轻捷,显然惯走这样的山路。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水声。
“快到了。”
谢知非回头笑道,红衣在绿荫中格外醒目。
就在他转头的刹那,林间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响。
十余个黑影从树梢跃下,刀光乍现,首取萧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萧屹甚至来不及拔剑。
他猛地一夹马腹,青骢马人立而起,险险避过第一波攻击。
“小心!”
谢知非的惊呼与飞镖破空声同时响起。
三枚柳叶镖精准地射中最前方的三个黑衣人。
但更多的敌人从西面涌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萧屹终于拔剑出鞘。
布条纷飞间,古朴的剑身映着林间漏下的微光,带着沙场特有的肃杀之气。
他挥剑格开劈来的刀锋,剑势沉稳如山。
这些黑衣人武功不弱,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绝非寻常匪类。
“他们的目标是你!”
谢知非一边与敌人周旋,一边高喊。
萧屹心中雪亮。
这些人的招式狠辣,招招致命,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他离开朝堂的消息终究是走漏了。
一剑荡开三把长刀,萧屹忽然觉得背后一寒。
余光瞥见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至他身后,刀尖首指后心!
他正要回身格挡,却见一枚柳叶镖后发先至,正中那人手腕。
与此同时,谢知非的白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替他挡开了侧面的攻击。
二人背靠而立,在刀光剑影中竟意外地默契。
“多谢。”
萧屹沉声道。
“现在道谢还早。”
谢知非轻笑,手中飞镖连发,“先解决了这些杂碎再说。”
半炷香后,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
林间重归寂静,只余细雨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二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萧屹的剑尖滴着血,他环视满地尸首,眉头紧锁。
这些人的武功路数颇为诡异,不似中原门派。
“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安然归隐啊,萧将军。”
谢知非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萧屹猛地转身,剑尖首指谢知非:“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谢知非不闪不避,任由剑尖抵在胸前。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容依旧,眼底却多了几分萧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不仅知道你是镇北将军萧屹,还知道这些人是‘暗夜’的杀手。”
他轻轻推开剑锋,“有人出千金,要你的项上人头。”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林间的血迹。
萧屹握剑的手纹丝不动,目光如刀:“你究竟是谁?”
谢知非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手——不是拔剑,而是指向林外:“渡口就在前面。
若还想赶今日的船,最好快些。”
他转身走向白马,红衣在雨中浸成深赭,像干涸的血。
萧屹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到这个看似明朗的少年身上,藏着太多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