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撕破空气的尖啸，与皮肉开裂的闷响，是这里最寻常的声景。
萧晨被一脚踹倒在结冰的泥泞里，额角撞上碎石，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泥水淌进嘴角，泛起一股铁锈般的咸腥。
“废物东西！
连一担水都挑不稳，要你这***灵根有何用？！”
监工赵虎提着染血的鞭子，狞笑着朝他啐了一口。
周围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杂役弟子，或麻木低头，或幸灾乐祸地窃笑，无人敢出声。
萧晨蜷缩着身子，用残存的力气护住怀中那半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窝头——这是他今天唯一的食粮。
他咬紧牙关，将喉咙里的痛哼与更深的屈辱死死咽回肚里。
三年前，他被测出是最劣等的“杂灵根”，如同捡到救命稻草般被收入这北域小宗青云宗。
本以为踏上了仙途，谁知只是从凡间的泥潭，坠入了另一个更残酷、等级更分明的炼狱。
在这里，资质决定一切，而他，位于这座金字塔的最底层，连呼吸都是错的。
“瞪什么瞪？”
赵虎被他眼中那抹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激怒，鞭子再次扬起，“不服？
老子今天就打到你服！”
鞭影落下，萧晨闭上眼，准备承受新一轮的痛楚。
他不能还手，还手只会招致更疯狂的报复，甚至被废去修为，扔进后山喂那些低阶妖兽。
就在鞭梢即将触及皮肉的瞬间——“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严。
赵虎的鞭子僵在半空。
他扭头看去，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林……林师姐？”
来人一袭素白裙衫，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绝俗，正是内门天之骄女——林婉儿。
她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萧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宗门律令，禁止私刑。
赵师弟，你越矩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赵虎额头冒汗。
“是是是，师姐教训的是。”
赵虎连忙收起鞭子，狠狠瞪了萧晨一眼，“算你小子走运！”
林婉儿不再看他，目光落在萧晨身上片刻，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她莲步轻移，走向不远处等候的几位内门弟子，衣袂飘香，与这污秽的杂役区格格不入。
萧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他知道，她并非特意为他解围，只是恰好路过，维持了她所认为的“秩序”。
在她的世界里，他甚至连被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怜悯，有时比欺凌更令人刺痛。
……深夜，寒风呼啸的破败柴房。
萧晨盘坐在冰冷的草垫上，试图运转那套粗浅不堪的《引气诀》。
丝丝缕缕稀薄的灵气被艰难地引入体内，在如同锈死河道般的经脉中蹒跚前行，最终汇入那片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海。
炼气二层。
三年苦修，仅此而己。
按照宗门规矩，年满十六若未能突破炼气三层，将被剥夺弟子身份，逐出山门。
而他，只剩下不到三个月。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
就在这时，柴房木门被猛地踹开！
赵虎带着两个跟班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萧晨，宗门有令，命你即刻前往‘黑雾渊’，采集十株‘蚀骨草’。”
萧晨心头一沉。
黑雾渊是宗门禁地，阴气极重，时有低阶妖鬼出没，蚀骨草更是生长在悬崖峭壁的背阴处，采摘难度极大，每年都有弟子在那里丧命。
这分明是借刀杀人之计！
“赵师兄，我……”萧晨试图挣扎。
“怎么？
你想抗命？”
赵虎冷笑，一脚踢翻他身旁盛水的破碗，“不去也行，现在就自废修为，滚出山门！”
没有选择。
萧晨沉默地站起身，接过那枚代表着送死任务的冰冷玉牌，在赵虎等人讥讽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入外面的漆黑风雪。
……黑雾渊，名副其实。
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遮蔽了天光，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阴冷的气息，耳边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凄厉嘶嚎。
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血液。
萧晨凭借着多年在底层挣扎磨练出的坚韧与对地形的一丝熟悉，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岩壁向下攀爬。
他的手指被锋利的岩石割破，鲜血淋漓，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终于，在靠近一处背阴悬崖的中段，他发现了目标——几株散发着幽暗光泽的蚀骨草。
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采摘，脚下常年被阴气侵蚀的岩石突然松动！
“咔嚓！”
一声脆响，萧晨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瞬间失重，朝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急坠而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徒劳地伸出手，胡乱抓向虚空。
掌心，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约莫龙眼大小的圆球状物体。
紧接着，是身体撞击地面的剧痛，眼前一黑，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晨被一阵深入骨髓的阴冷冻醒。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窄的岩石缝隙底部，上方是弥漫的黑雾，隐约可见一线天光。
奇迹般地，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没有当场毙命。
他挣扎着坐起身，检查伤势，多是皮外伤和严重震荡，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掌心传来的异样。
摊开手掌，一颗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珠子静静躺在那里。
它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也感觉不到任何灵气或能量波动，就像河边随便捡到的一块鹅卵石。
这正是他坠落前最后抓住的东西。
“是它……救了我？”
萧晨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随即又自我否定。
这黑珠看起来太过平凡。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珠子收起，想办法离开这个绝地时，异变陡生！
岩缝深处，一团扭曲、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飘了出来，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气息——正是低阶妖鬼“噬魂影”！
它似乎被萧晨这个鲜活的生命气息所吸引，发出无声的尖啸，首扑而来！
萧晨脸色剧变，他此刻重伤在身，灵力枯竭，根本无力抵挡这专噬生魂的妖物！
绝望之下，他下意识地将手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那颗黑珠，挡在身前。
下一刻，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扑到近前的噬魂影，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克星，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扭曲的身形瞬间僵住。
紧接着，它那由阴气与残魂构成的身体，如同百川归海般，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扯动，疯狂地涌向那颗平平无奇的黑色珠子！
不过眨眼之间，那只足以让炼气中期弟子都头疼的噬魂影，竟被黑珠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萧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精纯、冰凉，却又无比温顺的能量，正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入体内，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与干涸的气海。
身上的痛楚竟减轻了大半，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猛地将手掌举到眼前，死死盯住那颗己然恢复平静的黑珠。
此刻，这枚黑珠在他眼中，再非凡物。
那深邃的黑色，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力量。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意念，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噬魂完毕能量转化：1.7%宿主状态：重伤，灵力枯竭建议：尽快离开危险区域萧晨的心脏，在这一刻，狂跳如擂鼓。
他明白了。
这不是绝境，这是他人生中，最大，也是唯一的一次机缘！
他紧紧攥住掌心的黑珠，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与灼热。
他抬起头，望向岩缝上方那被黑雾笼罩的天空，眼中原本几乎熄灭的火焰，此刻熊熊燃烧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炽烈，都要……冰冷。
“赵虎……林婉儿……青云宗……”他低声念着这些名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陌生的弧度。
“等着我。”
他挣扎着站起身，采集了身旁那几株蚀骨草，然后循着脑海中那道意念指引的、相对安全的路径，开始向上攀爬。
他的背影在浓雾中逐渐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命运的齿轮，于此刻，悄然转动。
掌中之珠，己启噬魂之能。
而这北域边陲的青云宗，乃至整个浩瀚的修真界，都将在不久之后，因这个从深渊爬出的少年，而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