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斜倚在榻上,指腹摩挲着绣有牡丹的枕角,外界一切动静都被心识捕获得分毫不差。
“大姑娘醒了?”
丫鬟翠枝推门而入,脚步刻意放缓。
她手提铜盆,神色间带着些许探寻——平日里,苏念微体弱多病,如今却眉目清澈,叫人心里生了些疑窦。
苏念微淡淡一笑,静***起。
翠枝心底念着:“老夫人亲自来过,太太今儿必又要闹出事端,我只盼大姑娘少沾是非……”一瞬的心音闪过,苏念微暗暗将信息记下。
她安抚地看了翠枝一眼:“翠枝,今日府内如何?”
翠枝略惊,却不敢多言,只道:“太太让厨房多做了些菜,还命我早些服侍姑娘梳洗。”
她话音未落,心中浮现的是“太太捣鼓琉璃瓶的事,怕是又要害大姑娘”。
她秋水般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急促。
苏念微心微紧,表面却云淡风轻:“我明白了。
翠枝,你放心,只要不出错,谁也伤不到你。”
梳洗毕,苏念微随翠枝步入外院。
一夜旖旎褪去,苏府的庭院依旧静谧。
偏院紫藤缠绕,石径上晨露未干,只是这分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主院中,苏念微的继母柳氏正坐于花厅里,与苏念微的长姐苏柔语低声细语,帷幕后偶尔飘来阵阵香气。
苏念微进门,柳氏露出温婉笑容,近乎完美的母仪仪态。
“念微,身子可好些?
今日府里家宴,盼你主持。”
柳氏轻声道,话里满是关切。
可她心底却清晰无比地浮现:“此女好生难缠,若不趁衰弱之时早做布局,将来恐为祸害。”
苏念微静静听着,神色不动:“多谢太太关怀,念微己无大碍。
家宴一事,我本应回避,但既然太太相邀,念微自当遵循。”
她话音落下,苏柔语一声轻哼,眉眼间的妒忌一闪而过。
苏柔语心底念道:“凭什么每次都叫她出风头,爹爹偏心她,要是今日让太太得手,我便借机压她一头!”
苏念微眸底幽光流转。
她前世惯于捕捉人心细微处,如今读心术加持,家中风雨再不能遮掩。
她端坐案前,往来侍女每个眼神、心思她都看得明明白白——其中有忠,有奸,有畏惧,也有顺从。
“好生服侍大姑娘。”
柳氏对翠枝发号施令,眸光幽深。
翠枝躬身退下,心中咬定:“太太的琉璃瓶下了药,若大姑娘喝了,必发疹,主母面上好做文章。”
苏念微把翠枝叫至身旁,低语:“你这一早看起来有些不安,是不是厨房出了什么事?”
翠枝愣了愣,眼中惊慌一闪即逝。
片刻后,她低声道:“厨房方才送来一壶陈醪,太太命我亲自端上。”
语毕脑中念着:“但昨夜太太让人往里加了东西,怕不是好物!”
苏念微状作无意,轻笑:“这壶酒既然你不放心,等下你端给我即可,我亲自品尝。”
翠枝惶然点头。
苏念微眼神坚定,心有所计。
她静待时机将至。
午后,家宴如期举行。
苏府高门宾客盈庭,主堂中,苏念微仪态娴雅,坐于母亲韩氏身侧。
柳氏亲自斟酒,琉璃瓶中流淌出的酒香萦绕不去。
“念微,今日身子虽弱,不妨小酌一杯,助兴。”
柳氏微笑递盏,眸底暗芒流转。
苏念微目光在酒盏与柳氏、苏柔语之间游移,她凝神片刻。
苏柔语手里的绢帕紧紧捏着,脑海中只剩一句:“能不能让她出丑,姐绝不能再被她压一头!”
苏念微微微一笑:“太太心意,念微怎敢拒绝?”
她接过酒盏,不疾不徐地品了一口,却未咽下,仅在唇边沾染,随后轻轻置于案上。
柳氏暗喜,心道:“只等她出疹,下人便能诬陷是平日疏于照料,韩氏再无说理之地。”
苏念微心头一冷,却不动声色。
读心术如潮水般翻涌,每个人的暗语都逃不过她的觉察。
忽然,她状作头晕,缓缓起身:“略有不适,想去院中散步。”
柳氏皱眉,心中嘀咕:“可惜没立刻发作,莫非药不够?”
苏柔语却幸灾乐祸:“如今让丫鬟推她出去,旁人见她软弱便会笑话。”
母亲韩氏心头焦急,脉脉叮咛:“微儿莫逞强。”
苏念微却轻握母亲之手:“母亲放心,我无碍。”
苏念微踱至院中,翠枝携药茶而来,眉眼慌乱:“大姑娘可还好?
是否觉得身上痒痛?”
苏念微摇头,低声问:“厨房今日还有什么异常?”
翠枝思索片刻:“早上有人在后院挪动菜篮,但我未细查。”
苏念微微微颔首,将琉璃酒水倒入盆中,低声吩咐:“你去把剩余的酒也取来,我们另做查验。”
翠枝照办,将案上的余酒速速带回。
片刻后,苏念微按律所记忆,将药酒点于银针之上。
银针迅速泛黑。
她招来贴身丫鬟,将此事密告苏云亭。
但心底疑虑尚未尽除——继母如此行事,苏柔语定然知情,两人究竟意欲何为?
傍晚,苏云亭倚窗而立,眉宇间隐有忧色。
他细细翻看银针,低声道:“念微,这酒果然有异。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苏念微镇定点头:“太太暗中使手,但厨房必有人配合;据翠枝所言,院落中有人异常。”
苏云亭沉思片刻,心中犹豫:“此事若闹大,柳氏必不会善罢甘休。
但你若隐忍,是否还可自保?”
他目光柔和,心音微动:“念微聪慧,若能暂且藏锋,日后必成大器。”
苏念微意会,轻声答道:“父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苏云亭微微点头,转身入堂,心底却笃定:“此女异于常人,或许苏家将来还要倚仗于她。”
夜幕渐落,苏念微回到内院,见韩氏神色忧虑。
“微儿,身子可还好?
今日风波过后,屋里只怕更难安乐。”
韩氏握着女儿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苏念微轻抚母亲手背,眸色清明:“母亲放心。
我心里有数,且再无人敢轻易害我。”
院中紫藤垂落,春意尚浅,烛光下苏念微背影纤细却坚定。
她望向漫长深巷,一场家宅风雨临近尾声。
她己明了,今后的步步棋局,需更审慎布置。
风波终未平息,但她的心志愈发坚韧。
翌日清晨,庭院寂静无声。
苏念微远远望见苏柔语在杏树下低声议事,柳氏倚窗凝思。
她收回目光,心中暗自计议:若想真正安身立命,必须不只依靠读心之异,更要让每一步都落在实处。
这一夜的风波,将苏念微推至棋局边缘。
然而,她再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而是正在默默应对的执棋人。
春日将至,暗涌不歇。
苏念微握紧银针,眸光凝于远方。
她的逆袭,才刚在欲语还休间生出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