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的青烟依旧袅袅,却驱不散那份无形的压抑。
青黛手脚麻利地端来一碗温热的粳米粥,几样清淡小菜。
沈清辞靠在引枕上,由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食。
温热粥水下肚,带来些许暖意,也让她虚软的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青黛。
这小丫鬟眼神清澈,举止间满是真心实意的关切,与原主记忆中的忠诚可靠吻合。
在这陌生的深宅大院里,她需要一个能够信任的耳目。
“青黛,”沈清辞吃完最后一口粥,轻声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我落水时,除了你,还有谁在旁边?”
青黛放下碗勺,脸上立刻浮现出愤懑和后怕:“小姐,当时就奴婢和您,还有二小姐以及她的丫鬟彩珠。
您站在湖边那块滑石上喂鱼,二小姐就在您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说着话,不知怎么的,您就……就掉下去了!”
她压低声音,“奴婢当时在收拾食盒,没看清具体情形,但……但奴婢好像听到您惊叫了一声,然后才是落水声!”
惊叫?
沈清辞眸光微凝。
原主性格怯懦,若真是自己失足,恐怕只会吓得发不出声音,那声惊叫,更像是受到突然袭击时的本能反应。
“当时,沈清漪是什么表情?”
沈清辞追问。
青黛仔细回想,身子微微发抖:“奴婢……奴婢急着喊人救您,没太看清,只瞥见二小姐站在岸边,好像……好像吓傻了,脸色煞白。
但她的丫鬟彩珠,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像是在阻止她做什么……”阻止?
是阻止她呼救,还是阻止她流露出不该有的表情?
线索碎片在沈清辞脑中快速拼接。
现场没有第西人,沈清漪站得最近,原主感受到的推力,那声可疑的惊叫,以及彩珠反常的举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性极大的结论——沈清漪,就是那个将她推下水的人!
动机呢?
嫡庶之别?
利益冲突?
还是单纯的嫉妒?
看来,这安宁侯府的后宅,远比她想象的更凶险。
“我昏睡的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沈清辞换了个话题,开始搜集更广泛的信息。
青黛想了想,道:“老爷来看过您一次,见您昏迷不醒,叹了口气就走了。
夫人几乎是日日守着,眼睛都哭肿了,刚才实在是撑不住,被妈妈们劝回去歇息了。
苏姨娘倒是每日都来‘探望’,不过每次待不了多久就走。”
老爷沈渊,也就是安宁侯,对原主这个病弱的嫡女,感情似乎颇为复杂,有关怀,但更多的是疏离和一种……失望?
而主母柳氏,则是原主在这冰冷侯府里唯一的温暖依靠。
“还有……”青黛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姐,您落水时,身上戴的那枚夫人给的羊脂白玉佩……不见了。
奴婢问过当时下水救您的婆子,她们都说没看见。”
玉佩?
沈清辞在记忆里搜寻,那似乎是柳氏的嫁妆之一,质地极好,原主十分珍爱,常年佩戴。
是落水时掉进湖里了,还是……被人趁乱取走了?
如果是后者,目的又是什么?
栽赃?
还是那玉佩本身有什么秘密?
疑团一个接一个,如同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去煎药的丫鬟回来了。
一个穿着绿比甲的小丫鬟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走了进来,药味苦涩扑鼻。
“小姐,该喝药了。”
小丫鬟低着头,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沈清辞瞥了她一眼,认得这是负责她煎药事宜的三等丫鬟,名叫春桃。
“先放着吧,太烫了。”
沈清辞淡淡道。
“是。”
春桃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退下,反而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沈清辞的脸色,眼神有些闪烁,“小姐,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效果才好,您昏迷时喂不进去,现在醒了,还是早些喝了吧,身子才能快些好。”
她语气里的催促意味,让沈清辞心中一动。
沈清辞没有理会她,反而对青黛说:“青黛,我有些头晕,你扶我躺下。”
青黛连忙上前伺候。
就在身体躺平,视线扫过那碗浓黑药汁的瞬间,属于林晓月的现代知识被触发了——那药味里,除了正常的苦涩,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酸涩气!
原主久病成医,记忆里有一些基础的药材知识,而林晓月作为法学生,为了处理一桩涉及中药投毒的案子,曾恶补过一段时间的中医药理!
几种药材的名字和特性迅速在她脑中闪过。
她不动声色地对青黛说:“去把药方拿来我看看。”
青黛虽不解,还是很快取来了大夫开的药方。
沈清辞接过药方,目光快速扫过:人参、黄芪、当归、白术……确实是益气补血、固本培元的方子,对症她这落水受寒、元气大伤的症状。
但……如果这药里,多了一味或者几味药方上没有的东西呢?
她想起原主落水前,虽然体弱,但绝不到走几步路就喘,常年卧病的地步。
是落水加重了病情,还是……有人一首在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慢性削弱她的健康,首至这次“意外落水”给予致命一击?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她心中形成。
她重新坐起身,对那碗药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这药味太难闻了,我闻着就想吐。
春桃,你去小厨房,给我找些蜜饯来甜甜嘴。”
春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大小姐会在这个时候要蜜饯,但也不敢违逆,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支走了春桃,沈清辞立刻对青黛低声道:“青黛,你信我吗?”
青黛毫不犹豫地点头:“小姐,奴婢的命是夫人和小姐救的,此生只忠于小姐一人!”
“好。”
沈清辞目光锐利,“你现在悄悄把这碗药倒掉一半,用清水补满,然后……找只野猫或者老鼠,喂给它喝。
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青黛虽然不明白小姐想做什么,但看到小姐那从未有过的凝重眼神,立刻郑重地点点头,端起药碗,敏捷地走到窗边,按照吩咐行事。
沈清辞靠在床头,心脏微微加速跳动。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碗看似救命的药,就是催命的毒药!
而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苏姨娘母女安插在她身边的钉子!
约莫一炷香后,春桃拿着蜜饯回来了。
沈清辞让她放下,便打发她出去。
又过了片刻,青黛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地跑了回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小……小姐!
那药……那药果然有问题!
奴婢把掺了水的药喂给墙角那只总来偷食的野猫,它……它刚开始还好好的,没过多久就开始抽搐,口吐白沫,眼看……眼看就不行了!”
沈清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果然!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处心积虑、持续己久的谋杀!
落水是明招,毒药是暗手,双管齐下,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好狠毒的心肠!
“此事不要声张,那只猫……处理掉,别留痕迹。”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冷静地吩咐道。
现在撕破脸,她没有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
“是,小姐。”
青黛声音还在发抖,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依赖。
小姐真的不一样了,变得好厉害,竟然能识破这么阴险的伎俩!
“以后我的饮食汤药,你必须要亲自经手,或者盯着可信的人做,绝不能再假他人之手。”
沈清辞继续部署,“特别是那个春桃,盯紧她,但不要让她察觉。”
“奴婢明白!”
青黛用力点头。
沈清辞闭上眼,感觉一阵疲惫袭来,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
这侯府,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之前的沈清辞太过弱小,只能任人宰割。
但现在,既然她林晓月来了,就绝不会坐以待毙!
苏姨娘,沈清漪……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可能拿走了玉佩的人。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这具身体的原主,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竟让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抹去她的存在?
而那枚失踪的玉佩,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