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劫不复
尽管如此，许朝宁也仍然躲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
耳机里其实没有音乐，这只是她用来避免与人对视的小把戏。
窗外的喧闹声穿透耳机的隔音，她忍不住抬头，目光穿过积灰的玻璃窗。
篮球场上，一群男生正在进行三对三的比赛。
其中一个人格外醒目——褐色微卷的头发，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耀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眼尾处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搭配着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短裤，每一次起跳投篮都像慢动作一般在许朝宁眼中放大。
球进了，几个女生兴奋地跳起来，激动的高喊陈斯言的名字，为他喝彩。
“陈斯言。”
许朝宁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抵住上颚，又轻轻落下。
她认识他，或者说，全校没有人不认识他。
高三(1)班的尖子生，校篮球队队长，去年市里英语演讲比赛冠军。
更重要的是，他是她哥哥许朝阳最好的朋友。
许朝宁悄悄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黑色封面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快速记录下今天的日期和时间，然后写道："下午4点20分，图书馆窗外篮球场，他投进了三个三分球，穿白色T恤，右膝上贴着肉色运动胶布（可能是昨天的比赛受伤了？
）..."。
"喂，书呆子，又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许朝宁猛地合上笔记本，但己经来不及了。
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一把抢过笔记本，李梦瑶和她的小团体不知什么时候围在了许朝宁的桌子周围。
"还给我..."许朝宁站起来，声音比蚊子还小。
李梦瑶夸张地翻开笔记本，大声念道："他的笑容像是午后的阳光，不灼人却温暖——哇哦，我们的“许大美女”居然暗恋陈斯言？
"她讥讽地笑起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许朝宁的脸烧得通红，伸手想夺回笔记本，却被另一个女生推了一把，跌坐回椅子上。
老师早就在下课的时候离开了教室，剩下的几个学生见状纷纷低头假装没看见。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欣赏一下许大小姐的大作。
"李梦瑶晃了晃笔记本，转身就要走。
许朝宁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去抓住李梦瑶的手臂："求求你...还给我...""松手！
你弄疼我了！
"李梦瑶尖叫道，猛地甩开许朝宁。
许朝宁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书桌，猛烈的撞击让她的腰疼痛难忍，许朝宁下意识的发出疼痛的***。
"我们走。
"李梦瑶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带着小团体扬长而去，顺手带走了那本黑色笔记本。
许朝宁扶着腰蹲在地上，机械地捡起散落的书籍，手指微微发抖。
那本笔记本里记录了她从高二开始对陈斯言的所有观察，如果被公开，那她在这个学校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不，不能被公开，我要想办法把日记拿回来。”
许朝宁蹲坐在地上，伸出手擦掉脸上细腻的汗珠。
放学***响起，许朝宁磨蹭到所有人都离开才走出教室。
天色己暗，她想去将被拿走的笔记本要回来，可是一想到李梦瑶她们的凶神恶煞，又想到之前被堵在器材室殴打，胃部突然绞痛起来。
走到二楼拐角处的废弃教室时，一只手突然拽住她的书包，把她拖了进去。
"终于等到你了。
"李梦瑶的声音在昏暗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教室里还有西个女生，其中一个正翻着许朝宁的笔记本大声朗读，其他人发出夸张的笑声。
许朝宁的书包被扯下来，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倒在地上。
"求求你们，把日记还给我，求求了…"许朝宁跪在地上想捡起自己的课本，却被一脚踢开，白色的校服上多了几个漆黑的脚印。
"这么喜欢写日记？
"李梦瑶从同伴手里接过笔记本，一页一页撕下来，"我帮你改掉这个坏习惯。
"许朝宁看着自己两年的心血被一页页撕碎，眼泪像不要钱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滴落，重重的砸在地上。
但她不敢反抗，反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上学期她曾向老师报告过被欺负的事，老师让她想想为什么只欺负自己不欺负别人，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甚至在李梦瑶她们得知自己去找老师之后，对自己的霸凌欺辱更加变本加厉。
“忍一忍就好了，再忍一忍，马上就毕业了，毕业就能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许朝宁安抚着自己因为恐惧害怕疯狂跳动的心。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同时转头，逆光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
李梦瑶最先反应过来，声音立刻甜了八度："陈斯言？
我们只是...在和朝宁玩呢。
"陈斯言走进教室，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满脸泪水的许朝宁。
他弯腰捡起一页被撕下的日记，上面写着他上个月在校刊上发表的文章读后感。
"许朝阳的妹妹？
"他皱眉看向许朝宁，后者正拼命用袖子擦脸，不敢与他对视。
陈斯言突然笑了，转向李梦瑶："你知道许朝阳是我最好的朋友吧？
他要是知道你们这样欺负他的妹妹，你们猜他会怎样对你们。”
他故意没说完，但效果立竿见影。
似乎是想起来许朝阳在这所学校留下的各种传说，尽管许朝阳早就在上学期转去了别的学校，李梦瑶的脸色依然瞬间变得煞白："我们只是开个玩笑...朝宁，对不起啊，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她匆忙把剩下的笔记本碎片塞给同伴，一群人灰溜溜地逃出了教室。
许朝宁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一切。
陈斯言蹲下身帮她捡起散落的文具和课本，可惜大部分己经被撕坏或踩脏了。
"你还好吗？
"他问道，声音比刚才柔和许多。
许朝宁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再次涌出来。
她想说谢谢，想说自己没事，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训练完回来拿忘在教室的手机。
"陈斯言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送你回去吧，免得我走之后那帮人又回来。
"许朝宁猛地抬头，瞪大眼睛："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你哥是我好朋友，他妹妹被欺负了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陈斯言笑了笑，把还能用的几本书塞进她破损的书包，"走吧，天都黑了。
"陈斯言伸出手将许朝宁从地上拽了起来，拿着书包率先走出了教室。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校门。
夏天的晚风带着白天暴晒残留的炙热，许朝宁偷偷瞥了眼走在前面的陈斯言，有一根褐色的卷发固执的翘起来，像一个逗号树立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的肩膀很宽，后颈处有一小块胎记，形状像一片树叶。
"你哥说你很擅长写作。
"陈斯言突然开口，看的入神的许朝宁没有注意到陈斯言突然的停顿，鼻尖撞到了陈斯言的背。
"还、还行..."绯色的红从许朝宁的脸爬到了她的耳尖，突然的无措让她只能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篇日记..."他犹豫了一下，"写得很用心。
虽然偷看别人日记不对，但我看到你分析我文章的那很专业，也很认真，能看出来你的用心。
"许朝宁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他看到了？
看到了多少？”
那些羞于见人的心思，那些小心翼翼的观察，如果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谢、谢谢。
"她最终只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一路无话，他们在沉默中走过两个路口，只有路边的蝉鸣和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声伴随着他们。
陈斯言突然在一家甜品店前停下："等我一下。
"五分钟后，他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拿着一个纸盒出来："给你。
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许朝宁接过盒子，里面是一块精致的抹茶蛋糕。
她记得，这是陈斯言最喜欢的口味——她在日记里记录过。
"谢谢。
"这次她说得顺畅了些。
陈斯言把她送到家门口，转身要走时，许朝宁终于鼓起勇气："那个...笔记本...""别担心。
"他回头冲她眨眨眼，"我帮你拿回来了最重要的几页。
剩下的...就当新的开始？
"“最重要的几页，是哪一页。”
许朝宁只能祈祷陈斯言没有看到除了那篇文章更多的内容。
许朝宁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首到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她轻轻摸着手里的蛋糕盒，朦胧的悸动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回到家中，许朝宁想起李梦瑶嘲笑自己的话，呆滞的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厚重的刘海遮住了略显扁平的额头，八百多度的镜片遮住了她还算好看的眼睛，不高不矮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嘴唇，只有肤色稍微***一点。
“像我这种，扔在人群里能找到十几个和我相似的长相的，陈斯言会喜欢我吗？”
许朝宁微微叹气，更加下定决心要将这份喜欢埋藏在心底。
那天晚上，她偷偷从哥哥转学前的合照里剪下了陈斯言的部分，小心地夹在新的笔记本里。
在第一页，她写道："今天，他救了我。
不是英雄救美的那种浪漫故事，但我可能会因此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