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地标,如今只剩下龟裂的石板缝隙里顽强钻出的变异杂草,以及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歪脖子”雕像——那是一个不知名的历史人物,铜铸的身躯布满绿锈,脖子部分因为地基不均匀沉降或者别的什么因果律扰动,呈现出一个极其别扭的、仿佛落枕了五十年的角度,脑袋斜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表情在锈蚀下显得愈发苦大仇深。
吴迪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他选择这个地方,一方面是因为够显眼,另一方面……他觉得这座雕像的气质跟自己目前的处境很搭,都透着一种“这世界***扯淡”的无奈与诙谐。
他并没有傻站在原地等待。
而是利用这段时间,在雕像周围不起眼的角落,用废铁丝、空罐头盒和一些看起来就黏糊糊的不明物质,布置了几个小小的“迎宾装置”。
不是致命的陷阱,更多是起到预警和制造混乱的作用——比如踩中会发出刺耳哨音的踏板,或者触发后能弹出一张写着“惊喜!”
破布的小机关。
仪式感要有,安全保障也不能少。
他本人则找了个半塌的报刊亭后面蹲着,身上盖了块脏兮兮的伪装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广场的几个入口。
燕尾服的亮片被他用泥土小心地遮盖住了。
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再那么闪亮登场跟***没区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广场上除了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明生物的嚎叫,一片死寂。
就在吴迪开始怀疑自己的“招聘广告”是不是过于前卫,无人欣赏时,东边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人走得很慢,脚步落地近乎无声。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军装式外套,背后背着一个用厚重帆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从形状看,极大概率是一把狙击步枪。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彻底的、仿佛对周遭一切丧失兴趣的麻木。
眼神空洞,扫过废墟和杂草,就像扫过一片虚无。
吴迪精神一振。
对上了!
传说中的面瘫狙击手!
他按捺住跳出去打招呼的冲动,继续观察。
狙击手走到歪脖子雕像下方,停下。
他没有西处张望寻找,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示,就那么首挺挺地站着,像另一座雕像,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他在等待,仿佛可以等到天荒地老。
“啧,专业。”
报刊亭后的吴迪暗自点头。
这种定力,一看就是高手。
又过了一会儿,西边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金属摩擦声,夹杂着细微的、仿佛无数小零件在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个娇小的身影骑着一辆……难以形容的“载具”出现了。
那似乎是由一辆旧自行车、几个滑板轮子、一个破烂的超市手推车筐以及大量暴露在外的电线和齿轮拼凑而成的东西。
它行驶起来歪歪扭扭,噪音巨大,但速度居然不慢。
骑手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脸上沾着机油污渍,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的护目镜。
她身上挂满了各种工具:扳手、螺丝刀、钳子,还有一些吴迪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奇特器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一个还算利落的甩尾(如果那玩意儿也能算甩尾的话),将“座驾”停在雕像旁,跳了下来。
她先是好奇地绕着歪脖子雕像转了两圈,伸手敲了敲那锈蚀的铜像,发出“咚咚”的闷响,然后又蹲下来,研究了一下雕像基座的裂缝,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分析其结构稳定性。
最后,她的目光才落到那个如同木桩般站着的狙击手身上,厚厚的镜片后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但并没有上前搭话。
她也开始等待,不过不像狙击手那样静止,而是时不时摆弄一下自己载具上的某个零件,或者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玩意儿拆拆装装。
吴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伪装布,以一种尽可能潇洒(自认为)的姿态,从报刊亭后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欢迎!
欢迎二位未来的合伙人!
来到这充满希望与机遇的……”他张开双臂,环指周围破败的广场,“……创业基地!”
狙击手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落在吴迪身上。
那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块石头,或者一坨空气。
机械师女孩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扶了扶巨大的护目镜,上下打量着吴迪,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像在观察一个结构奇特的机器。
“你就是那个在无线电里说‘包吃包住’的吴迪?”
女孩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语速很快,“你的魔术原理是什么?
电磁屏蔽?
视觉误导?
还是利用了某种未被记录的因果律局部效应?”
吴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开局就问核心机密?
这队友有点首接啊。
“这个嘛……”他打了个哈哈,“魔术师的秘密,就像少女的心事,说出来就不美了。”
他试图转移话题,看向那个狙击手,“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狙击手沉默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气氛有点尴尬。
吴迪干咳一声,决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他走到两人中间,清了清嗓子。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吴迪。
前马戏团王牌魔术师兼脱口秀演员,现……呃,被迫转型的末世创业者和通缉犯。”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找二位来,目的很简单。
血狼团觉得我讲笑话太要命,想让我闭嘴。
我觉得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打算组建一个团队,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团队协作式精神污染’。”
他顿了顿,观察两人的反应。
狙击手依旧面瘫。
机械师女孩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团队协作式精神污染”的具体实现方式。
“我的计划是,成立一个‘末世老赖联盟’。”
吴迪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氛围,“专门对抗像‘信贷帮’那种喜欢玩文字游戏和金融陷阱的家伙。
用他们的规则,玩死他们。”
听到“信贷帮”和“金融陷阱”,机械师女孩的镜片似乎反了一下光。
而狙击手,依旧毫无反应。
“现在,轮到二位了。”
吴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展示一下你们的‘投名状’或者……特殊技能?
毕竟,我们这是一个追求双向选择的、开放包容的团队。”
机械师女孩率先行动。
她二话不说,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像万用表和小型雷达结合体的设备,对着吴迪从头到脚扫描起来,仪器发出滴滴的轻响。
“体表温度正常,无明显能量辐射,衣物纤维结构分析……亮片成分为廉价的PET塑料……”她一边扫描一边报数据,最后疑惑地抬起头,“你的‘诅咒’能力,在生理层面和物理层面没有检测到异常载体。
你是怎么做到的?
通过声波频率共振引发目标生物脑波紊乱?”
吴迪:“……” 他开始觉得,招募这个队友可能是个甜蜜的负担。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狙击手,突然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向广场南侧一栋废弃写字楼的楼顶。
吴迪和机械师女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几个破碎的窗户像黑洞洞的眼睛。
“怎么了?”
吴迪问道。
狙击手收回手,重新恢复雕像状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观察手。
两个。
血狼团的。”
吴迪心头一凛。
他完全没察觉到被人盯梢了!
看来血狼团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机械师女孩立刻蹲下,快速从载具的筐里翻找出几个零件,双手快得带起残影,几秒钟就组装出了一个带有潜望镜功能的小型观测仪,悄悄探出报刊亭的边缘向楼顶望去。
“确认。
两个目标。
携带望远镜和……好像是信号枪。”
她低声报告,语气里带着点兴奋,仿佛在测试新玩具。
吴迪看着眼前这两位:一个能瞬间发现千米外的威胁,一个能徒手组装侦察设备。
虽然沟通起来有点困难,但专业素质貌似过硬。
“好吧……”吴迪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的“乐子人”生涯即将步入一个全新的、更加混乱的阶段,“面试通过。
现在,让我们先处理掉楼上的那两位‘面试官’。
林郁(他决定暂时这么称呼狙击手),能让他们安静点吗?”
面瘫狙击手——林郁,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将背后的帆布包裹解下,动作稳定而精准。
机械师女孩——艾姆(吴迪也擅自决定了名字),则兴奋地开始从她的百宝箱里掏东西:“需要声光干扰弹吗?
还是粘性捕捉网?
我这里有刚改进的型号!”
吴迪看着这两个画风迥异的“队友”,又看了看远处楼顶那两个倒霉的血狼团成员,脸上慢慢重新浮现出那抹不靠谱的笑容。
“联盟第一次集体活动,”他打了个响指,虽然没什么声音,“注意保持……仪式感。”
他的团队,算是草台班子搭起来了。
而麻烦,也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