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奶奶啊！
另一个更年轻些、却带着明显虚弱气质的女声，从稍远一点的黑暗角落里传来，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咳咳……咳……娘，您把她抱过来，我……我再试试？”
“秀娘你先别动！”
祝周氏立刻转头，语气带着关切，“你这身子骨，自己还咳着呢！
躺着，别起来！”
她说着，动作极其小心地把祝攸宁整个抱了起来，用自己带着体温的臂弯护住她小小的身子，还下意识地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指轻轻拍抚着襁褓。
“宁丫头乖，奶奶抱抱，不哭了啊……”她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对着怀里的小婴儿絮叨着，“咱家宁丫头是福星，这大嗓门，将来准是个利索人儿！
就是委屈咱娃了，生在这破屋子里头……”祝攸宁被抱在怀里，离开了冰冷的木板，老人的怀抱虽然硬邦邦的，远不如前世的席梦思舒服，但那份真切的暖意和毫不掩饰的疼爱，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她内心的悲愤冰层。
她小小的身体本能地往那温暖源靠了靠。
祝周氏抱着她，动作稳健地走向角落的土炕。
借着移动时变换的角度，祝攸宁看到了这“家”更多的景象。
屋子非常狭小低矮，除了她刚才躺的那块破木板，角落里还有一张更宽大些的土炕，上面似乎挤着几个人影。
墙壁是黄泥混着草梗糊的，坑坑洼洼。
屋子里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破木箱子靠在墙边，还有一个缺了口的瓦罐放在墙角。
空气里的味道虽然复杂，但并没有特别难闻的异味，反而有股淡淡的、类似干草和皂角的清爽气息。
祝周氏小心翼翼地把祝攸宁塞到了炕上一个半倚着的妇人怀里。
“秀娘，你试试，轻点劲儿，别累着。”
她叮嘱着，目光却一首没离开过襁褓里的孙女，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这应当就是她这辈子的娘了，祝攸宁努力看去。
妇人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整体面相看起来十分的温柔秀气，但此时脸色蜡黄，瘦得颧骨都凸了出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显然身体极度虚弱。
她穿着一件同样打着补丁却干净的灰布单衣，看向祝攸宁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愧疚。
“宁儿乖……娘在这儿……”林秀娘声音气若游丝，努力地想要侧身，解开衣襟，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艰难。
祝攸宁嗅到了母亲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病弱气息的奶味，饥饿的本能驱使着她，暂时压下了内心的悲愤，她急切地、笨拙地扭动着小脑袋，寻找着食物来源。
然而，当那微弱的、带着一丝苦涩腥气的奶水好不容易入口时，祝攸宁还是差点委屈得哭出来。
太少了！
而且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她努力地吮吸着，却像是吸着一个快要干涸的泉眼，费尽力气也得不到多少滋润。
“咳咳……咳咳咳……”林秀娘的咳嗽声又剧烈地响了起来，抱着她的手臂都在剧烈颤抖，每一次咳嗽都让她脸色更白一分，仿佛随时会倒下。
“好了好了，秀娘！
快停下！”
祝周氏心疼地按住儿媳的肩膀，语气坚决，“不能再喂了！
你看你咳得！
再这样下去，你自己都撑不住了！”
她果断地伸出手，想把祝攸宁接过来，“娃儿饿一顿不打紧，你这当娘的身子垮了，娃儿以后指望谁去？
给我吧！”
林秀娘眼中含泪，充满了自责：“娘……我对不起宁儿……连奶水都……傻话！”
祝周氏打断她，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把祝攸宁从她颤抖的臂弯里抱了回来，熟练地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着，“谁家没个难处？
宁丫头是咱祝家的心尖尖，老天爷既然把她送到咱家，就饿不着她！
奶奶想办法！”
她低头看着怀里还在本能地咂嘴、小脸皱成一团的小孙女，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毫不作伪的心疼和坚定，“宁丫头乖，奶奶给你弄点温水润润，明儿天亮了，奶奶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去，也给你寻摸点米汤来！
咱娃儿福大命大，饿不着！”
原来，是奶奶啊！
祝攸宁被奶奶搂在怀里，听着她絮絮叨叨却充满力量的话语，感受着她粗糙手掌传递来的温暖和一种磐石般的可靠感。
那句“心尖尖”、“福大命大”像小小的暖流，冲击着她冰冷的心房。
虽然环境依旧恶劣，虽然饥饿感依旧灼烧，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意识深处那个代表“福泽空间”的微弱白色光点，仿佛被这份来自血脉亲情的暖意触动，轻轻闪烁了一下。
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清凉感，如同最甘冽的山泉，毫无征兆地从那光点中流淌出来，瞬间蔓延至她的西肢百骸。
这股清凉感所过之处，饥饿带来的灼烧感竟然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
身体深处因虚弱和寒冷带来的不适，也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虽然身体依旧无力，依旧是个脆弱的小婴儿，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生理性痛苦，骤然减轻了许多！
祝攸宁在奶奶的臂弯里，吮吸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小小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她惊愕地感受着身体内部的变化，是……是那个空间里渗出来的气息？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奶奶那张在昏暗光线下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脸庞，又感受着意识深处那点带来生机的微光。
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暖流，终于在这冰寒贫瘠的绝境里，悄然滋生，并开始流淌。
狗老天给的“福报”虽然开局离谱，现在自己这样子也看不到那个空间里到底有什么，但眼前这个没有重男轻女思想，用尽全力护着她的奶奶，似乎是这破败开局里，第一份真正的“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