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海城被裹在桂花的甜香里，梧桐叶刚染上浅黄，在风里簌簌落着，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盘。

海城大学大礼堂里座无虚席，作文论辩赛决赛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景浩缩在后排角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他是替生病的室友来凑数的，却被台上那个身影牢牢吸住了目光。

夏思雨站在辩题板前，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帆布鞋，帆布鞋的边缘都磨得起了毛。可她一开口，全场的喧嚣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真正的贫瘠从不是物质匮乏，而是精神世界的荒芜——”她的声音清亮，像山涧的溪流，眼神更亮，盛满了细碎的光，“就像梧桐树下的苔藓，即使生在阴翳里，也能朝着光的方向生长。”

景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见过太多家境优渥的女生，不是满身名牌的骄傲，就是刻意低调的疏离，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是海城首富夏明远的独生女，新闻里常出现的“夏家千金”，却活得像株自由生长的植物，干净又倔强。

辩论结束，夏思雨所在的队伍赢了冠军。她抱着奖杯从台上下来，转身时没注意到身后的台阶，踉跄着往前扑去。景浩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伸手扶住了她。

“小心！”

温热的指尖触到她的胳膊，像有电流窜过。夏思雨站稳后抬头，撞进一双黝黑的眼眸里，那里面有慌乱，有局促，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真诚。“谢谢你。”她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我叫夏思雨，文学院的。”

“景浩，计算机系。”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连忙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她衣袖上淡淡的皂角香。

“景浩？”夏思雨歪了歪头，“‘景行行止，君子如珩’的景，‘浩渺行无极’的浩？”

景浩愣住了。这是他那个只念过小学的母亲，翻着字典给他取的名字，他从未对人说过寓意，她竟然能随口道来。他讷讷地点头，看着她抱着奖杯转身离开，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快的嗒嗒声。

散场后，景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梧桐叶在脚下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他忽然看到前面的长椅上坐着个人，是夏思雨。她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微蹙着，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景浩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还没回去？”

夏思雨抬起头，看到是他，笑了笑：“等个人，顺便吹吹风。”她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吗？”

景浩拘谨地坐下，两人之间隔着能再塞下一个人的距离。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而是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刚才礼堂里的桂花香，让人心里发暖。

“你刚才辩论得真好。”景浩没话找话，脸颊有些发烫。

“谢谢。”夏思雨晃了晃手机，语气轻快了些，“其实我不太喜欢辩论，总觉得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就像刚才那个辩题，‘物质基础是否决定幸福’，对有些人来说是，对有些人来说又不是。”

她侧过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你觉得呢？”

景浩想了想，说：“我觉得……幸福是自己挣来的。就像我妈总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但如果心里是空的，粮再多也没用。”说完他又觉得这话太直白，怕冒犯了她，连忙补充，“我不是说你……”

夏思雨却笑了，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说得对。心里的东西，比手里的更重要。”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夏思雨站起身：“我该走了。”她顿了顿，看着景浩，“很高兴认识你，景浩。”

“我也是。”景浩看着她上了车，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里。

他在长椅上坐了很久，梧桐叶还在往下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摸了摸刚才扶过她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点温度。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景浩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和夏思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刚才她眼里的光，她笑着说“心里的东西更重要”时的样子，却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了他的心田里。

接下来的几天，景浩的脑子里总晃着夏思雨的影子。她辩论时清亮的眼神，笑起来的梨涡，还有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都让他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