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落无声又下雨了。窗外的天空是一种毫无诗意的铅灰色,
雨点不疾不徐地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声响。林晚坐在自习室靠窗的位置,
面前摊开的考研政治习题集,字迹密密麻麻,像一群焦灼的蚂蚁,爬满纸页,
也爬进他的心里。他试图集中精神,将“剩余价值”、“唯物辩证法”这些概念塞进大脑,
但它们总像滑腻的泥鳅,从思维的缝隙中溜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屏幕,
解锁,黑屏,再解锁。朋友圈的红点提示着别人的生活——张三去了音乐节,
在人群中挥洒着汗水与激情;李四拿到了名企的实习offer,
背景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王五和女友在网红餐厅打卡,笑容甜得发腻,
仿佛能透过屏幕闻到食物的香气。多彩的生活。他像一个阴沟里的窥视者,透过狭小的窗口,
窥探着外面阳光明媚的世界,然后默默地对比着自己这一方灰暗的天地。视奸,
这个词用在他自己身上,精准得带着血腥味。他最终点开了抖音,
一个个短平快的视频像色彩斑斓的糖果,轻易地刺激着多巴胺的分泌,但甜味过后,
是更深的空洞和腻味。算法推给他的视频莫名其妙地火了,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和“awsl”,他理解不了这种毫无缘由的爆火,就像他理解不了,
为什么身边的人能像磐石一样,稳稳地坐在自习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是天赋吗?林晚想。
大概是吧。他们天赋异禀,拥有一种名为“专注”或者“执行力”的魔法,
能轻易地在现实的土壤里扎根生长。而他自己,像一株浮萍,随波逐流,
内心不屑于这庸常的奋斗,却又对三十岁可能拥有的金钱、成就、那种游刃有余的气质,
怀抱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这种矛盾撕扯着他。
他不屑于当下所做的这一切——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学历,
为了未来可能更好的薪水和社会地位,像拉磨的驴一样,
围着考研、考公、找工作这些石磨打转。可他同时又恐惧,
恐惧自己最终连这庸常的资格都无法获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人们为什么要在没有天赋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呢?他无数次地问自己。就像他,
明明对这条循规蹈矩的道路感到窒息,却依旧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他放下手机,
目光落在窗玻璃上,那里模糊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较之常人稍大却无神的眼睛,
像两潭枯水,映不出丝毫年轻的光彩。高高的颧骨让他的侧脸显得有些嶙峋,
带着点未老先衰的刻薄。只有今天这被雨水打湿前胡乱抓了一把的头发,
竟意外地呈现出一种不羁的弧度,算是偶尔的“完美发型”。他扯了扯嘴角,
对着模糊的影子无声地笑了笑。“不上镜的人是因为更有气质。
”他用那个自己都不信的理论为这次打量画上句号。这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属于衰仔的专利。
不知为何,思绪飘回了高中。那段被浩瀚试卷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
竟带着一种奇异的怀念。或许真如他所想,一个无知且茫然的灵魂,
不加思索地想寻找个囚笼,简直是少年版的斯德哥尔摩效应。至少那个时候,
目标明确得残忍——高考。不像现在,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一条路都弥漫着大雾,
看不清尽头。还记得那个晚自习,他偷偷把《龙族》夹在物理课本里,
读到路明非在东京塔上,或者说是在那个尼伯龙根的神国里,燃烧了四分之一生命,
对着赫尔佐格,对着这个玩弄他、伤害他珍视之人的混蛋,
出愤怒的咆哮:“Something for nothing… 用什么交换一无所有!
”那一刻,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那股被日常琐碎、被无边题海压抑已久的心气,仿佛借由书中那个衰仔的呐喊,
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如同被禁锢的恶魔,终于得以狰狞地喘息一次。
Something for nothing…” 他至今无法精确理解这个词组的本意,
是“用什么重要的东西,换来了空”?还是“不劳而获”?但他知道,这是路明非,
那个和他一样不起眼、一样衰的男孩,在绝境中为了自救,为了守护,而向魔鬼发出的呐喊。
带着不可忤逆的意志现世,那个父母失踪、平平无奇的小孩,一跃成为黑暗世界的君王,
执掌权与力,裁决生死。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威力,
是多少平凡灵魂在深夜里最狂野的幻想。他也曾无数次地幻想过。
当他苦哈哈地坐在燥热的教室,听着老师讲解他早已烂熟于胸或者根本听不懂的公式时,
窗外会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一架黑色的,线条凌厉的直升机,如同钢铁巨鸟,
无视校规地降落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舱门打开,一袭红发如火焰般燃烧的诺诺师姐,
或者一身黑衣、面容清冷的楚子航师兄,风风火火地穿过惊愕的人群,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在全班同学,不,全校师生震惊、羡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那个红发女巫会用她特有的、带着点戏谑和不耐烦的语气说:“还没玩够吗?林晚,
有紧急任务安排,没时间了。”他会怎么样?他一定会强迫自己压下狂跳的心脏,
故作淡然地合上书本,对目瞪口呆的同桌和讲台上脸色发白的老师露出一个“抱歉,
公务在身”的微笑,然后在一片哗然中,跟着那个耀眼的身影,登上直升机,
消失在教学楼的天空之外。在他的幻想里,他的校长不是秃顶的中年人,而是像昂热那样,
是穿着定制西装、开着暴力改装过阿斯顿马丁的绅士暴徒,
帅得能让任何年龄段的女性为之倾倒。他的老大是像恺撒·加图索那样,
是优雅的意大利贵族,有着雕塑般的面容和漂亮的胸肌,
武器是镶嵌着家族徽章的黄金沙漠之鹰。他那个看起来整天插科打诨、沉迷游戏的废柴舍友,
会在关键时刻抽着古巴雪茄,从床底下抽出妖刀村雨,一刀砍断追兵必经的高架桥。
而在枪林弹雨、生死一线的冒险中,他或许还能和某位师姐,
或者某个身份神秘的黑道小公主,暗生情愫,在血腥与硝烟的背景板上,
涂抹一抹暧昧的亮色。但是,梦总会醒。直升机没有来,来的只有高考。
路明非的“Something for nothing”没有降临到他身上,
他只能用熬夜和题海去交换一个不算太差,但也绝不出彩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如今,
他面临的则是另一座名为“考研”的大山。他曾经数次在深夜,
向匿名的网络树洞诉说他的苦恼——对未来的迷茫,对自身的怀疑,那种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但得到的回应大多是“加油,都会好的”之类的廉价安慰,或者干脆是漠视和敷衍。
无人能真正触及他内心那片泥泞的沼泽,无法与他产生共鸣。他的呼喊,
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他甚至觉得,
自己已经丧失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不是没有过懵懂的好感,不是没有过瞬间的心动,
但那些微弱的火苗,总很快被内心的虚无和自嘲浇灭。归根结底,
是他无法像一个真正的二十岁男孩那样,积极、阳光、充满希望地去思考问题,
去构建一段健康的关系。他像一块被雨水浸透的朽木,无法燃烧自己,也无法温暖他人。
或许,以后会有那么一个人吧。他偶尔会这样奢望。在某一个同样疲惫的夜晚,
她会出现在他面前,不需要多么惊艳,眼神里带着同样的疲惫和懂得。
她会轻轻地说:“没事的,我陪你。”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或许就能像一束光,
直击他灵魂最柔软、最不设防的深处。他会意识到,彼此都是行过万里萧索山河的旅人,
鞋底沾满泥泞,也曾默默吞下过生活锋利的刀片。她的眸子里映着与他相似的、寂寥的雪色,
而他,亦能读懂她埋于心底、不曾与人言的悲凉。或许,所谓自救的呐喊,
从不是要成为黑暗世界的君王,手握生杀予夺的权柄。而是在某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夜晚,
有人能捧着一杯温热的可可,穿越冷漠的人海,走到你面前,看着你的眼睛,
轻轻地说一句:“我懂你的迷茫。”又或许,人生的剧本从来没有真正的迟到。
那些看似孤独、毫无意义的跋涉,那些在泥潭中的挣扎,都是为了在某一刻,
积蓄足够的力量,或者调整好频率,与那个能读懂你密码的人,撞个满怀。雨,还在下。
自习室的灯,白得晃眼。林晚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
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那些枯燥的概念上。笔尖在纸上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与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无人聆听的、关于成长的催眠曲。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对着窗外发呆,沉浸在衰仔的幻想与自怜中时,自习室后排,
一个安静地看了他许久的女孩,微微蹙起了眉。她的手指间,一枚样式古朴的青铜指环,
在灯下泛着幽微的光。她的桌上,摊开的是一本《龙族IV》。
第二章:镜之瞳接下来的几天,林晚依旧在泥潭般的状态中挣扎。
那种无法感知生命力的空洞感,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存在着。他尝试着振作,
制定详细的学习计划,强迫自己坐在自习室的时间更长一些,但效果甚微。
注意力像断了线的风筝,轻易就被内心的焦躁和外界最微小的动静带走。
他更多地注意到了后排那个看《龙族》的女孩。她总是独自一人,坐在固定的角落,很安静,
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她长得不算特别惊艳,但很干净,皮肤白皙,眉眼清淡,
像一幅水墨画。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色比一般人要深一些,在某些光线下,
近乎纯黑,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审视?林晚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被她看着的时候,内心那些晦暗的、不愿示人的角落,仿佛都被无声地照亮了。
这让他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莫名的恼怒。凭什么她可以那么平静?
凭什么她能沉浸在小说世界里,仿佛外界的压力和焦虑都与她无关?
难道她也有一个等待召唤的卡塞尔学院?一次,林晚去接热水,路过她的座位,
无意间瞥见她摊开的书页,正好是路明非与绘梨衣在深海之下的片段。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那个衰仔皇帝和那个像白纸一样干净的女孩,
他们的悲剧,曾让多少读者扼腕叹息。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
那双深潭似的眸子看向他。林晚像做贼被抓了现行,慌忙移开视线,
端着水杯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耳根有些发烫。真是衰透了。连偷看都能被发现。然而,
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那是一个雨后的傍晚,天空被洗刷出一种清澈的黛蓝色。
林晚因为白天学习效率低下,憋着一股劲想在晚上补回来,自习室的人渐渐走光,
最后只剩下他和那个女孩。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下他们头顶这片区域还亮着。
空旷的自习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
林晚做完一套英语阅读,感觉眼睛酸涩,大脑一片混沌。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
想用短视频麻痹一下疲惫的神经。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
对面女孩桌上的那本《龙族IV》,书页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不是反射的灯光,
而是一种自内而外的、幽蓝色的微光,像夏夜的萤火,忽明忽灭。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用力眨了眨眼。光芒依旧存在,而且似乎……更亮了一些。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面前摊开的考研政治书,那些印刷体的黑色字迹,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灯管一样,
轻微地闪烁、扭曲,然后,慢慢地,
浮现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仿佛用火焰灼烧出的暗金色文字。那些暗金色的文字扭曲、古朴,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神秘感,完全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语种。
它们覆盖在原有的印刷体上,像一层浮动的、燃烧的薄纱。林晚浑身汗毛倒竖,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孩。
女孩不知何时也已经抬起了头,正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