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历史的棱镜
长安城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沉重。
七十岁的刘彻,大汉的天子,帝国的太阳,此刻正独自跛行在建章宫高耸的阁台上。风掠过他斑白的鬓角,带来远方渭水的潮润气息,也带来了整个帝国疲惫的呼吸。他俯瞰脚下这片他统治了五十四年的土地:未央宫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绵延的城墙在暮霭中化作一条沉睡的巨龙。这是他的江山,他用铁血、意志和无数人的生命铸就的煌煌功业。
可在这功业之下,他听到了隐隐的哭声。
是思***外,那永远无法消散的、儿子刘据的幽灵在低泣?还是史官司马迁那双洞穿时空的眼睛,正用无言的笔墨,记录着这里的每一分荣耀与每一寸血腥?
记忆像破碎的棱镜,在他眼前旋转、折射——
他看见一个七岁的孩童,在未央宫幽深的殿宇中,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回答着父皇景帝的考问,目光清澈,锋芒初露。那是他自己,命运的宠儿,大汉王朝的太子。
他看见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在登基大典上挥斥方遒,试图用“建元”的新政一扫前朝积弊,却被祖母窦太后那无形而庞大的权力之手轻易扼住咽喉。第一次,他品尝到权力的甜美与桎梏。
他看见旌旗招展的漠北,卫青、霍去病的身影如同利剑,撕开匈奴的穹庐,封狼居胥的豪情震荡寰宇。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年轻的帝王声音响彻云霄。
但同一片天空下,他也看见了李广苍凉自刎的剑光,看到了河南之地因盐铁专营而面有菜色的农夫,看到了为开通漕渠累毙于河道旁的民夫尸骸,看到了因“巫蛊巫蛊”二字被血洗的长安街巷,以及……那个因为他一言而蜷缩在蚕室血泊中,却最终用一支铁笔为他、为这个时代树立起不朽碑文的男人。
雄才大略?是的。他开疆拓土,凿空西域,独尊儒术,奠定了一个民族千年的魂魄。
暴虐独夫?或许。他穷兵黩武,用法深刻,迷信方术,让无数家庭破碎,使海内虚耗,户口减半。
他是光,也是影。他是缔造盛世的明君,也是制造无数悲剧的独裁者。他的一生,就是一部浓缩的帝国史诗,充满了激昂的进取、冷酷的算计、深沉的忏悔和无尽的争议。
风吹动了他案几上一卷刚刚送来的竹简,那是来自轮台的奏报,关于屯田,关于戍边,也关于他不久前那份震惊天下的《轮台罪己诏》……
老人抬起头,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他浑浊却依然锐利的眼中。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他这座曾经照耀天下的太阳,即将无可挽回地滑向地平线。
但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必须面对自己,面对这被他深刻改变了的历史洪流。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始于五十多年前,那个汉宫里寻常而又不寻常的清晨……
历史的棱镜已然转动,光芒将穿透时光,照亮那段铁血、辉煌而又充满矛盾的岁月。
您,准备好走进这个故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