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是无尽的冰冷和消毒水气味。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和一旁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生命监测仪。冰凉的液体顺着针管,一滴滴注入我的血管,带来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没死?
不,我死了。
我清晰地记得,自己就像一块被榨干的海绵,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这张床上。我的血,被一袋又一袋地抽走,输送到隔壁那个女人——傅言深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苏婉婉的身体里。
我的熊猫血,是她续命的“良药”。
而我,温念,只是一个因为有着和苏婉婉七分相似的脸,而被傅言深圈养在身边三年的替身,一个活体血袋。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傅言深站在玻璃窗外,他的眼神穿过我,落在我身后的方向,那里是苏婉婉的病房。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与温柔。
他甚至没看我一眼。
直到我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护士匆忙地喊着“病人不行了”,他才皱了皱眉,声音冷得像冰:“知道了。继续抽,婉婉的量还不够。”
就是这句话,让我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可现在,我竟然回来了。
“温念,你醒了?”
一个低沉、冷漠,却又熟悉到让我灵魂战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傅言深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矜贵而疏离,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婉婉的情况又恶化了,需要输血。你准备一下。”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下达命令的口吻说道。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语,一字不差。
我真的重生了,回到了三年前,我作为替身被他找到,第一次为苏婉婉抽血的这一天。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女人。苏婉婉穿着一身洁白的病号服,脸色苍白,神情柔弱,像一朵一碰就会碎的玻璃花。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怜悯和理所当然。
上一世,就是这个眼神,让我彻底心死。我爱了傅言深十年,从大学时的仰望,到后来卑微地成为她的替身,我以为,只要我够乖,够听话,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
可我错了。替身,永远只是替身。
傅言深见我久久没有回应,眉头皱得更深,语气里透出不耐:“温念,别耍花样。你知道我的底线。”
他的底线,就是苏婉婉。
前世的我,听到这句话,只会心如刀割,然后默默地伸出手臂,让他们抽走我的生命。
但现在……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朵“娇弱”的白莲花,忽然就笑了。那笑声很轻,却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傅言深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似乎从未见过我这样笑。在他眼里,我永远是那个温顺、卑微、对他言听计从的影子。
“傅言深,”我缓缓坐起身,拔掉了手上的输液针,动作平静,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我的血,很珍贵。”
“你什么意思?”他眯起眼,危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苏婉婉身上。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位小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病了吗?”
苏婉婉柔弱地向傅言深身边靠了靠,怯生生地说:“言深,我……我有点怕。”
傅言深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冷眼看着我:“温念,你又想玩什么把戏?立刻躺下!”
“把戏?”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拿起自己的手机,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缓缓地按下了几个数字。
傅言深以为我要报警,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他傅家的势力,岂是警察能管的?
电话接通了。
我开了免提,一道温和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您好,市精神卫生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整个病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傅言深脸上的不屑僵住了,苏婉婉柔弱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对着电话,用一种极其担忧和关切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喂,你好,是精神病院吗?”
“我这里有个病人,情况很严重。她叫苏婉婉,她幻想自己是傅氏集团总裁傅言深的初恋白月光,已经发展到天天纠缠他,甚至闯进了他的私人住宅,要求抽我的血给她治病了。”
“对,你们没听错,抽我的血。”
“医生,她有非常严重的被害妄想和钟情妄想,我觉得她需要专业的帮助。”
“你们……管不管?”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病房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傅言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错愕,到震惊,再到铁青。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对他百依百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温念,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是要将我凌迟处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而他身后的苏婉婉,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不再是那朵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莲花,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怨毒,尖声叫道:“你胡说八道!你这个贱人!言深,她疯了!快让人把她抓起来!”
你看,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白月光撕下伪装,原来是这副嘴脸。
电话那头的医生显然也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搞得有些懵,但还是专业地问道:“女士,请您冷静一点。请问您能确定这位苏婉婉女士的精神状态确实异常,并且对您的人身安全构成了威胁吗?”
“非常确定。”我看着苏婉婉那张扭曲的脸,语气平静却无比肯定,“她刚才还说,要抽光我的血,因为她认为我的血能治好她的‘心病’。医生,这不是威胁是什么?而且,傅总也在这里,他可以作证,苏小姐确实一直这样纠缠他,让他不堪其扰。”
我故意将“不堪其扰”四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傅言深。
傅言深被我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他想发作,想立刻掐死我,但他不能。因为电话开着免提,他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精神病院记录在案。
他如果承认苏婉婉是他的白月光,那就是承认他为了“小三”胁迫“正牌女友”抽血,传出去就是一桩巨大的丑闻。他如果否认,那就是默认了我的说法——苏婉婉是个纠缠他的疯子。
这是一个死局。是我为他精心准备的,重生后的第一份大礼。
“言深!你快跟医生解释啊!你告诉他这个女人在撒谎!”苏婉婉彻底慌了,她疯狂地摇晃着傅言深的手臂,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柔弱姿态。
傅言深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是一个商人,利益至上。他可以为了苏婉婉的病不择手段,但他绝不会为了她,让傅氏集团的声誉受损。
几秒钟的权衡之后,他做出了选择。
他猛地从我手中夺过手机,对着听筒,用一种冰冷而克制的语气说道:“医生,抱歉,这是一场误会。苏小姐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我们会自己处理。”
“自己处理?”我冷笑一声,从他手中抢回手机,“医生,你听到了吗?他承认了,苏小姐情绪不稳定!而且,我现在严重怀疑,傅总因为长期被骚扰,精神也受到了影响,所以才会被她操控,做出要抽我血这种违法的事情!我要求你们立刻出警,为了我的人身安全,也为了拯救这两位可怜的病人!”
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对“病人”的“同情”和对法律的“敬畏”。
电话那头的医生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根据《精神卫生法》第三十条,疑似精神障碍患者发生伤害自身、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或者有伤害自身、危害他人安全的危险的,其近亲属、所在单位、当地公安机关应当立即采取措施予以制止,并将其送往医疗机构进行精神障碍诊断。这位女士,我们建议您立刻报警,同时,我们也会派出专业的医护人员前往您提供的地址进行评估。”
“好的,谢谢医生!我等你们!”我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然后,我抬起头,迎上了傅言深那双仿佛要喷出火的眼睛,露出了一个重生以来,最灿烂的微笑。
“傅言深,游戏开始了。”
苏婉婉彻底崩溃了,她尖叫着就要向我扑过来,却被傅言深一把拉住。他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眼神阴鸷得可怕。他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了。在精神病院和警察到来之前,苏婉婉如果再有任何过激行为,就等于坐实了“疯子”的罪名。
“够了!”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暴怒,“都给我安静!”
病房的门外,已经传来了保镖们匆忙的脚步声。傅言深想封锁消息,想在我所谓的“救兵”到来之前,把这场闹剧强行按下去。
可惜,太晚了。
我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在我打电话的同时,我的另一只手,在被子下面,早已将编辑好的一段求救信息,连同这里的精确定位,群发给了我手机里所有的联系人。
其中,就包括几家最喜欢捕风捉影的八卦媒体。
傅言深,你不是喜欢玩弄人心吗?你不是喜欢掌控一切吗?
今天,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身败名裂,什么叫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