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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天大寒,百姓易女而食。
我被剥了衣服按在砧板上,锋利的菜刀比划着先割脖子还是先剁胳膊。
认命就死时,疾驰的骏马掀起狂风,来人停在我面前。
“她,我要了!”
十斤猪肉,二十斤粮食,谢绥买了我的命,将我带进布置奢华的院落。
我才知道自己是丞相流落在外的女儿。
可我在相府的生活依然饱受欺辱。
好在及笄那年,谢绥迎娶我为宸王妃。
从此王妃尊宠,宠溺无度,床笫之欢,夜夜不休。
所有人都说谢绥爱极了我,连我自己都生出这种错觉。
可被送上巅峰之时,他却沉声说:
“替她殉葬吧。”
血液,瞬间凝固。
贵妃宋晚凝,我的嫡姐,也是谢绥的挚爱。
在陛下即将龙驭殡天时,嫡姐主动提出殉葬。
举国皆惊,感慨帝后伉俪。
唯有谢绥,哪怕以命抵命,也要用我保全她。
我咽下早就准备好的告别,轻声应道:“好。”
他不知道,我本就命不久矣。
也罢,这是我欠他。
后来,少帝驾崩,我被丢进黑洞洞的墓陵。
丧钟鸣响,天下哀恸。
唯那薄情的摄政王谢绥如疯子一般,不顾仪礼,非要重启陵墓。
……
云雨初歇,谢绥背对着我穿衣。
声音冷漠得仿佛刚才的缱绻浓情只是一场梦。
“晚凝有孕在身,她犯傻想要殉情,我不能眼睁睁看她一尸两命。”
“你只需以贵妃身份顶替她入进墓室,我会安排好人,在石门落下之前带你出来。”
他叫人送水进来,像往常那样为我擦洗身体。
微烫的水熏的肌肤泛红,氤氲了身上的红痕。
谢绥今晚有些心不在焉。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的嫡姐,宋晚凝,亦是谢绥的青梅竹马。
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必成佳偶,结果在及笄那年,宋晚凝毅然嫁于初登基的谢昀,谢绥的长兄。
谢绥冲冠一怒为红颜,持剑闯入相府,想跟天子抢人。
换来的却是宋婉凝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心灰意冷之际,他触到角落里我关切的眼神。
男人大阔步走到我面前:“嫁我,愿意吗?”
“愿意……”
我此生最雀跃的时候,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满眼只有他。
却忽略了男人赌气的神情。
当晚,红烛染了一夜,谢绥像头侵略的雄狮,霸占了我一整夜。
从此,红绡帐暖,夜夜笙歌。
三朝回门,嫡母阴阳我不知廉耻,被谢绥齐齐削平发髻。
男人沉声威吓:“下次,就是你的脑袋!”
宋晚凝怨妒,趁他不备,将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在我的眉心。
谢绥第一次对她动了手。
“我的人也是你能碰的。”
他为此触怒圣上,受军杖一百,罚俸一年,禁足八个月。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为我拭去眼泪,笑着打趣:
“放心,还吃得起肉。”
我破涕为笑,嗔怪着锤他。
众人纷纷猜测我床上功夫了得,让痴爱十年的谢绥三天就转了性。
甚至连我自己都恍惚错意。
谢绥可能、或许、大概,真的喜欢我。
可一句“殉葬”彻底敲醒了我的美梦。
他温柔摩挲着我眉心的火焰纹身,凸起的疤痕被厚重的茧子擦过,有些疼。
但更疼的,是男人透过我看别人的眼神:
“可惜了。”
他如是道。
原来他心疼的并非我的伤疤,而是因伤疤毁掉的,这张与宋晚凝一模一样的脸。
我被灼伤,退后一步行礼:
“妾身领命。”
手指悬在半空,指腹轻捻,像在重温残余的温度。
“你若不愿……”
“愿意的。”
愿意的,正如十五岁那年,他走到我面前,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时。
更何况,我本就没多少时日了。
“妾身只愿王爷得偿所愿,此生无憾。”
他敛眉,垂下手,转而从枕下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到我的掌心:
“这是特制的龟息丸,可以让人屏息熟睡十个时辰,你拿着,若是害怕就服下。”
“好。”
我乖乖接下,想要收回,却被他用力握住。
宽大的手掌完全包住我的,像极了冬日与他踏雪寻梅时。
他面露不忍:“放心,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像是安抚我,又像是安抚自己。
“妾身相信王爷。”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他抱着我睡下,困意几乎将我淹没时,头顶传来他略显寥落的声音:
“事成之后,我会送你离开。”
睡意骤减,只用片刻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我顶替贵妃,那么王妃的位置自然由宋婉凝来继承。
事成,我便是已死之人,又如何能继续站在他身边呢。
“是,妾身明白。”
“睡吧。”
最后相拥的一夜,却是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