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雨总爱缠人。民国二十三年的梅雨裹着青石板的潮气,
把静安里7号院的秘密泡得发涨——那面雕满缠枝莲的铜镜立在红木托架上,
鎏金纹路里藏着百年的灰,却能映出没有影子的人影。没人知道,铜镜的莲瓣纹路里,
藏着两桩隔着时空的执念:民国的沈青棠攥着半块烧焦的玉佩,
想看清火盆里地契燃尽的真相;如今的林镜心摸着颈间发烫的玉坠,
要揭开沈家人世代用镜锁魂的阴谋。民国二十三年的梅雨,是缠在沪上脖颈的湿绸,
连下了半月仍不肯歇。静安里的青石板路被泡得发胀,缝隙里钻出的青苔吸足了水汽,
踩上去能听见细碎的“吱呀”声,像老物件在低声叹气。陈砚蹲在7号院的门槛上,
帆布包的带子磨得肩膀发疼,包里那副19世纪的塔罗牌,皮质牌盒沾着从苏州来的尘,
还裹着半程水路的潮气——没人知道,牌盒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纸,
上面画着与沈宅铜镜一模一样的缠枝莲纹样,旁边注着“引执念,取玉核”五个小字。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牌盒,指腹蹭过藤蔓纹时顿了顿,想起三天前在苏州旧宅,
族叔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沈家欠我们的,得用镜里的玉核来还”,那时他才知道,
二十年前陈家祖产被沈司令强占,父亲急病去世,都与这面能锁魂的铜镜有关。他抬眼时,
正看见沈青棠从巷口走来。她穿一身墨绿暗纹旗袍,领口滚着细白的珍珠边,
旗袍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截裹着肉色***的脚踝,踩在木屐上敲出“嗒嗒”的响,
在雨声里格外清透。作为沈司令唯一的妾,
她是沪上圈里“最受宠却最可怜”的存在:沈司令给她镶金戴银,
却从不让她出席任何公开场合,连7号院的门,
都只许她在辰时到酉时之间进出——没人知道,这“宠”是牢笼,沈司令怕她接触外人,
泄露当年吞掉沈家当铺的旧事。走近时,潮湿的木头味先漫过来,
混着她袖口的檀香——那是沈司令特意让人调的香,掺了微量的安神药,
让她总在夜里睡得沉,忘了当铺地契被烧时的火光,忘了腹中孩子没了时的疼。
“陈先生久等了。”沈青棠的声音也轻,指尖捏着支银簪,簪头雕着朵小巧的缠枝莲,
正对着铜锁的锁孔。这银簪是沈司令上个月送的,说“配你颈间的玉坠正好”,
却没人告诉她,簪头的莲心是空的,
藏着颗能引动铜镜执念的铜屑——那铜屑是用沈家族传的“锁魂粉”熔铸的,
一遇人气便会唤醒镜中沉睡的执念。银簪***锁芯时,“咔嗒”一声轻响,
像冰块落在瓷碗里。她推开木门的瞬间,门轴发出“吱呀——”的长鸣,
惊飞了门楣上躲雨的麻雀,几片沾着雨珠的羽毛飘下来,
落在客厅中央那面半人高的铜镜上——那羽毛飘得太准,像被什么无形的力引着,
正好盖住了镜沿一道极细的裂痕,那裂痕是去年沈青棠试图砸镜时留下的,
被沈司令的人连夜修复,却没补全。陈砚跟着走进屋,霉味混着檀香更浓了。
那面铜镜立在红木托架上,镜框雕满了缠枝莲,花瓣的纹路里积着薄灰,
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莲瓣的尖端还留着鎏金的痕迹,只是被岁月磨得发暗,
像美人眼角淡去的胭脂。没人知道,这鎏金里掺了沈家族传的“锁魂粉”,执念越深的人,
越容易被镜光缠上;更没人知道,镜背正中央藏着颗鸽卵大的“玉核”,
那是铜镜锁魂能力的根源,沈司令守了十年,陈砚要找的也正是它。镜面蒙着层雾似的灰,
却出奇地亮,连墙角蛛网的纹路都照得分明,蛛网上挂着的雨珠,
在镜中映成颗颗细碎的银星——沈青棠总觉得那银星像极了当年自家当铺里,
那些被沈司令“借走”后再也没还的银锭子,每一颗都沾着父亲临终前的咳血。
“陈先生懂塔罗?”沈青棠侧身让开,指尖在镜沿顿了顿。她的指甲涂着豆沙色的蔻丹,
边缘被水汽浸得有些模糊,触到镜沿时,
冰凉的铜框让她指尖微颤——这触感总让她想起三年前,她穿着水红戏服冲进沈司令书房,
撞见他正把自家当铺的地契塞进火盆,火舌舔着地契的声音“噼啪”响,
和此刻指尖的凉意一样,让她心慌得喘不过气。陈砚摸出帆布包里的牌盒,
指尖划过皮质表面的藤蔓纹——那是手工压出的,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铜镜的莲瓣,
经年累月的摩挲,让纹路处泛出浅褐色的包浆。“谈不上懂。”他掀开牌盒,
抽出“女祭司”牌,卡牌的纸质带着旧时代的厚重,牌上的女人披着藏蓝色长袍,
颈间挂着枚月牙玉坠,玉坠的弧度、纹路,竟与沈青棠颈间那枚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
陈砚早在三天前就从沈府老管家那里,摸清了沈青棠的所有饰物,
甚至知道这玉坠是沈家当铺的传家宝,沈青棠父亲临终前攥着它,说“守住玉坠,
就守住了当铺的根”。沈青棠的呼吸顿了顿,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玉坠。那玉是温的,
贴着皮肤久了,连体温都渗进了玉纹里——这是她唯一的念想,父亲去世后,
她抱着这玉坠躲了半年,还是被沈司令找到,逼着做了妾。可她不知道,
玉坠的背面被人刻了道极浅的“引”字,正是沈司令当年让人刻的,目的就是用玉坠的气息,
把她的执念牢牢拴在铜镜上。“这牌……”她话没说完,目光又落回铜镜上。
三天前她偷偷去拍卖行,其实是想找机会赎回当铺当年的账册,却被卖家拦住,
压低声音说“这镜原主是昆曲戏子,民国十八年难产而死,
死前攥着块玉佩不肯放”——卖家是沈司令的人,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为的就是勾她的执念,让她以为镜中藏着和自己一样苦命的人,从而主动靠近铜镜。
“您看这镜里。”她往旁边退了半步,雨丝从敞开的窗缝飘进来,落在镜面上,
晕开细小的水痕。镜面的灰雾中,忽然浮起个模糊的人影——穿件水红的戏服,
水袖上绣着金线缠枝莲,正对着空气缓缓翻转水袖,姿态柔得像风中的柳丝,可仔细看,
那戏服的下摆竟没有影子,像浮在空气里的烟——那是她自己当年的模样,
沈司令早就把她的旧戏服烧了,却用铜镜的执念,把这影像刻了进去,
就为了让她永远困在过去的回忆里。“我先生说这是光的把戏。”沈青棠的声音低了些,
珍珠耳坠在耳尖晃了晃,映在镜中,与那戏子的身影叠在一起——这耳坠是沈司令送的,
珍珠里掺了碎玻璃,在镜光下会折射出特殊的光,让镜中影像更清晰。
有次她半夜醒来看见镜中影像,差点以为自己疯了,
沈司令却抱着她说“是你太想当年的自己了”,现在想来,全是骗她的。
“可我总觉得……它在等什么。”陈砚没说话,从牌堆里抽出“恶魔”牌,
轻轻扣在镜前的红木托架上。牌上的恶魔长着黑色的翅膀,锁链缠在囚徒的脚踝上,
而那锁链的纹路,竟与镜中戏子的水袖缠在了一起——这牌是他特意准备的,
牌面涂了能引动“锁魂粉”的药水,只要药水与镜中的执念相触,就能逼出镜背的玉核痕迹。
下一秒,镜中的人影突然剧烈挣扎,水袖甩得飞快,像是在挣脱什么束缚。
镜沿忽然渗出细珠般的水痕,顺着莲瓣纹路往下滑,落在托架上,
积成小小的水洼——那不是水,是铜镜吸收的执念凝结的液珠,陈砚盯着那水洼,
眼底闪过一丝暗喜,他能感觉到,玉核就在镜背对应的位置。“不是等,是被拘住了。
”陈砚从帆布包里取出块璞玉,玉块裹在素色棉布里,打开时,
能看见玉肉里藏着几缕浅绿的絮,像初春的柳枝——这玉是他从黑市上买的,
据说与沈青棠的玉坠同出一块原石,用它能暂时安抚镜中的执念。他把璞玉放在镜前,
玉面映出镜中的人影,竟让那挣扎的动作缓了些,“这镜是百年前的老物,
能映人心底的执念。执念浅时,不过是镜中虚影;执念太深,就成了缚魂的锁,
把人困在镜里,走不出去。”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沈青棠攥紧旗袍袖口的手——他知道,
沈司令昨夜醉酒说的“戏子攥着玉佩烧了三天三夜”,早被老管家偷偷告诉了她,
而那“戏子”,其实是沈司令为了掩盖自己罪行编造的谎言。沈青棠的手指蜷缩了下,
旗袍的袖口被她攥出几道褶皱。她想起昨夜,沈司令醉酒后趴在书桌上,
指尖捏着半块烧焦的玉佩,含糊地说:“那戏子……当年攥着我的玉佩,
烧了三天三夜都不肯松……”那时她只当是醉话,可今早进去时,
书房的灯明明是她亲手熄的,台灯却亮着,镜面下压着张纸条,
上面是陌生的字迹:“镜中影,心上结。”——那纸条是老管家放的,
字迹是模仿当年当铺账房先生的,为的就是让她坚信,镜中影与当铺有关,
让她主动靠近铜镜,好让沈司令完成最后的“锁魂”。雨下得最紧的那晚,
陈砚在西厢房的灯下雕玉。桌上摆着盏黄铜台灯,灯光是暖黄色的,照在璞玉上,
让玉肉里的绿絮更显鲜活——这台灯是沈司令“特意”让下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