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电梯指示灯如同猩红的独眼，从顶层开始，一格、一格，稳定地向下坠落。每降落一层，林染都能感觉到周围空气凝固一分。办公区里原本细微的键盘敲击声、压抑的交谈声彻底消失了，所有人都被那部鲜少动用的专属电梯攫住了心神。
他来了。
林染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办公桌面上敲了敲，节奏竟与昨夜敲击咖啡杯沿时一般无二。她没有起身，依旧静立在落地窗前，背影纤细却绷着一股不容折弯的力道。窗外是陆淮舟俯瞰惯了的城市微缩景观，此刻，却成了映照她冰冷眼眸的背景。
“叮——”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中炸开，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冰封的湖面。
电梯门缓缓滑开。首先迈出的是一条包裹在昂贵西裤里的长腿，随即，陆淮舟挺拔的身影完全显露出来。他身后跟着如同影子般的黑衣特助。男人面容平静，深不见底的黑眸甚至没有扫视四周，径直走向办公区的入口——那扇日常敞开的玻璃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淮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习惯性地按向门旁的感应区。那里，本应有微光流转，为他这位绝对的主人畅通无阻。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感应区漆黑一片，漠然地沉默着。
陆淮舟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落下，再次按下。依旧毫无反应。那平淡无波的脸上，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他身后，黑衣特助立刻上前一步，尝试手动推门。
就在特助的手触碰到玻璃门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力量猛地反震开来！
“嗡——”
低沉的能量鸣音让空气都发生了扭曲。特助闷哼一声，竟被硬生生逼退两步，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陆淮舟没有动。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扇看似寻常的玻璃门上，黑眸深处，仿佛有细碎的数据流和规则的纹路在急速闪过、崩断。他看见了——不是通过物理的双眼，而是某种更本源的感知——一条鲜红如血的规则文字，正以林染的工位为冰冷的核心，无声地笼罩着整个办公区，像一道绝对的概念屏障。
规则：市场部全体成员，即刻起进入带薪休假状态，非休假期内，禁止进入办公区域。（领域级强制生效）
规则的末端，隐隐缠绕着一丝他既陌生又隐约感到熟悉的气息，属于林染的，冰冷而挑衅的气息。
竟连他……也被这条规则，判定为“非休假”状态，拒之门外。
一股极其细微的、冰凉的触感顺着规则的脉络，反向攀爬上他的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全然的抗拒。仿佛他此刻试图对抗的，不是一条人为篡改的规则，而是这个世界本身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视线穿透冰冷的玻璃隔断，越过一众噤若寒蝉的职员，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个立在窗边的纤细身影上。
四目相对。
空气里爆开无声的电光火石。
林染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甚至，轻轻地，缓缓地，勾起了唇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狩猎者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的残忍，以及一种近乎傲慢的平静。她看着他，这个惯于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被他亲手制定、并由她亲手扭曲的规则，困在了他自己的王国门外。
多么……讽刺。
她微微偏头，抬起一只手，纤细的食指在虚空中，对着他所在的方向，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
没有声音，但那动作的含义，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之间——
总裁先生，被自己定下的规则囚禁，滋味如何？
陆淮舟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缩紧。
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看待异常项目的兴味，而是某种更危险的、被彻底点燃的东西。是规则被践踏、权威被挑衅的愠怒？还是棋逢对手、发现唯一变数的极致探究？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那沉寂多年，早已冰封的心湖，竟因这无声的、来自“猎物”的反戈一击，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惊涛。
他能感觉到自己血液里某种东西在苏醒，在叫嚣。不是愤怒，是一种更炙热、更偏执的渴望——将她看透，将她掌控，将她……彻底禁锢在只有他能触及的领域。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此刻，彻底模糊，颠倒。
他看着她冰冷含笑的眼眸，里面映出的不再是卑微的仰望，而是与他同等高度的、冰与火的激烈碰撞。
必须……把她放在眼前。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地占据他的脑海。不能再让她游离于他的视线之外，不能再让她有机会，在他的帝国里，编织第二张这样的网。
陆淮舟周身那股迫人的低气压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没有再尝试突破那道规则屏障，也没有动怒，只是隔着玻璃，深深地、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刻印下来地，凝视了林染片刻。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倏然转身。
“回去。”
冷冽的两个字砸向身后的特助，不容置疑。
黑衣特助压下眼中的余悸，立刻躬身称是。
专属电梯再次升起，载着带着满身寒气与某种下定决心的男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办公区内，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足足十秒，随后，压抑的哗然如同潮水般涌起。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依旧立在窗边的林染，充满了震惊、敬畏，以及难以言说的恐惧。
赵小优蹭到林染身边，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染、染染！他、他就这么走了？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吗？我的天……”
林染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电梯最终停留的顶层数字。
她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这仅仅是……另一场更危险游戏的开端。
果然，不到十分钟，总裁办的直接命令，通过内线电话，下达到了市场部，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林染，即刻起，调任总裁办公室，担任总裁临时特别助理。交接手头工作，五分钟内上楼报到。”
命令落下，整个部门落针可闻。
苏婉清原本因为陆淮舟被拦在门外而暗自快意的表情瞬间僵住，变得煞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嫉恨几乎要溢出眼眶。
林染缓缓吐出一口气，拿起自己那支普通的签字笔，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全新的牢笼么？
她抬步，在一片死寂和无数复杂的目光中，走向那部刚刚送走了统治者的电梯。
很好。
陆淮舟，那就看看，究竟是你先驯服我这把不听话的刀，还是我先……搅翻你的总裁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