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城南旧货市场淘到这张沙发的。
深褐色牛皮，左侧带一个可伸缩的杯架，坐垫柔软得恰到好处。最令我满意的是它的价格——只有新品的四分之一，而且几乎看不出使用痕迹。
“老板，这沙发什么来头？”我一边检查边角的缝线，一边随口问道。
旧货店老板是个眼神闪烁的中年人，他搓着手，笑得有些勉强：“放心，来路正当。上一任业主移民了，家具全处理了。”
我没多想，毕竟这个价格实在太诱人。刚租下的公寓空空荡荡，这张沙发正好能填补客厅的空白。
送货的工人把它摆进客厅后，我迫不及待地躺了上去。皮质表面透着凉意，隐约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是皮革该有的味道，更像是某种淡雅的香水。
那天晚上，我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然后，噩梦开始了。
*
我站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里，墙壁是病态的苍白。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相同的门，所有的门牌号都模糊不清。远处传来女人的啜泣声，时断时续，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我向前走，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啜泣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一扇门前。门牌号突然清晰起来：907。
我推开门——
然后我醒了，满头冷汗，心跳如擂鼓。
窗外天刚蒙蒙亮，手机显示凌晨5:17。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奇怪的梦，我想，大概是新环境还不适应。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躺上那张沙发就会做同样的梦。永远是那条苍白走廊，永远是女人的啜泣，永远是907号房门。每次我推开门的一刹那，就会惊醒，时间永远是凌晨5:17，分秒不差。
“你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同事小陈在听我简单提到失眠问题后这样说，“试试安眠药？”
我摇摇头，没告诉他噩梦的具体内容。有些事情，说出来反而显得自己神经质。
但一周后，我开始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沙发右侧的扶手比左侧略微松动。有一天我无意中按压它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我仔细检查，发现扶手下方的缝线有一处几乎看不见的修补痕迹。
好奇心驱使我找来了工具。我小心翼翼地拆开那处修补的线头，伸手进去摸索。皮质内饰下面，我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东西。
我把它掏出来，那是一个黑色的U盘。
U盘表面没有任何标识，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我拿着它走到电脑前，插入USB接口。
电脑识别出了设备，但要求输入密码。
我试了几个常用密码，都不对。正准备放弃时，突然想起噩梦中的门牌号：907。我输入“90907”，系统提示错误。又试了“0907”，还是不对。
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了“907907”。
密码正确。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L”。打开后，里面是几十张照片和一个文本文件。
我点开第一张照片，呼吸瞬间停滞。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长发及肩，笑眼如月。她站在海边，身后是落日余晖。让我震惊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我认识这张脸。
林晓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曾经暗恋了整整四年的对象。毕业后再没联系过，听说她去了国外。
我继续翻看照片，大多是林晓雯的生活照：在咖啡馆看书、在公园散步、在厨房做饭。有些照片的角度明显是偷拍的，拍摄者似乎在与她保持距离。
最后几张照片让我脊背发凉。那是林晓雯睡在床上的照片，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最后一张，她直接盯着镜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我颤抖着点开那个文本文件。里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他们以为能让我闭嘴。但他们错了。
如果你找到这个，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小心周永辉，他不可信。
真相在日记里。”
周永辉？这名字我也熟悉。他是比我们大两届的学长，当年疯狂追求过林晓雯。听说现在是一家知名企业的高管，事业风生水起。
我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发冷。林晓雯出了什么事？这个U盘为什么会藏在沙发里？那张沙发到底有什么来历？
当晚，我再次做了那个梦。但这次，梦境有了变化。
我依然站在那条苍白走廊里，女人的啜泣声引导我向前。但这次，当我走到907门口时，我注意到门把手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色海豚吊坠——和林晓雯一直挂在钥匙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推开门，但这次没有立刻醒来。门后不是房间，而是一片漆黑。黑暗中，林晓雯站在远处，背对着我。她缓缓转过头，我看到她满脸是血。
“找到我。”她无声地说，然后我惊醒了。
时间依然是5:17。
我从沙发上弹起来，打开所有灯，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这不是巧合。这张沙发、U盘、噩梦，它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第二天，我请了假，开始调查这张沙发的来历。旧货市场老板起初支支吾吾，在我坚持下才不情愿地翻出了记录。
“上家是个年轻女人，叫刘莹。她说要搬家，急着处理家具。”老板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她留的电话，不过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
我道谢后离开，立即拨打了那个号码。提示音说号码已停用。
回家后，我更加仔细地检查沙发。在另一侧扶手的夹层里，我找到了另一样东西——一本小巧的笔记本，用塑料袋包着。
那是林晓雯的日记。
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七个月前。最后几页有深色的污渍，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越读心越沉，真相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我的理智。
日记记录了林晓雯发现公司高层洗钱的证据，以及她如何被卷入一场致命的阴谋。她提到了周永辉的名字，说他也是其中一员。
最后一篇日记只有寥寥数语：“他们找到了我。周知道一切。如果有什么不测，不是意外。告诉妈妈我爱她。”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串数字：231107。
我忽然想起，大学时林晓雯的学号后六位就是231107。这是她常用的密码之一。
一个想法闪过脑海。我重新打开电脑，尝试用这串数字解锁U盘里加密的隐藏分区。
成功了。
隐藏文件夹里有一段音频文件。我点开播放，两个男人的对话传出。其中一个声音我立刻认了出来——周永辉。
“处理干净点，别像上次那样留下痕迹。”周永辉说。
“放心，这次看起来会是入室抢劫意外。”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
“她太固执了，本来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周永辉冷笑，“记住，要找到她藏起来的东西。”
录音到此为止，日期是林晓雯日记最后一天的前两天。
我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林晓雯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谋杀。而周永辉，我曾经的学长，竟然是主谋之一。
那天晚上，我再次躺在沙发上，期待着梦境能给我更多线索。但我睡不着，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凌晨时分，我迷迷糊糊刚要入睡，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我猛地睁眼，客厅空无一人。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突然变得浓烈起来。
那是林晓雯大学时最喜欢用的香水。
我坐起来，打开手机电筒，仔细检查沙发表面。在头枕的位置，我发现了几根长发——深棕色，微卷，和林晓雯的头发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加速。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幻觉。这张沙发确实和林晓雯有关，它可能是她曾经拥有的家具。
或者，更可怕的是，它可能是她最后停留的地方。
第二天，我开始调查林晓雯的死因。公开报道显示，她是在家中遭遇入室抢劫，被刺身亡。案件至今未破。她的住所正好是华府公寓907号。
与我梦中门牌号一致。
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这张沙发可能来自林晓雯生前的住所。它里面藏着的不仅是秘密，也许还有她的灵魂。
那天晚上，我故意睡在卧室床上。没有噩梦，一觉到天亮。
为了验证猜想，第二天晚上我又睡在沙发上。果然，噩梦再次降临，这次更加清晰具体。
现在，我面临一个抉择：是继续追查这个毛骨悚然的真相，还是尽快摆脱这张被诅咒的沙发？
我看着客厅里的沙发，它静静地立在晨光中，看起来普通极了。但我知道，它里面藏着一个未完的故事，一个含冤的灵魂的呼救。
我想起大学时的林晓雯，那个总是笑容明媚的女孩。如果她真的冤死，而我是唯一能揭开真相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的电话。
“喂，王警官吗？我是李默。有件事，可能和一件悬案有关...”
挂掉电话后，我轻轻拍了拍沙发扶手。
“我会找出真相的，晓雯。我保证。”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水味似乎又飘了过来，这次，多了一丝安慰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