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文幕一 玫瑰未开的秋分1.2009年9月23日，秋分。北京石景山，
一家老旧厂办子弟中学的操场上，锈迹斑斑的乒乓球架像沉默的史前骨骼，
矗立在午后的秋光里。空气里漂浮着粉尘和隐约的《虫儿飞》的旋律，
从年代久远的广播喇叭中缓缓流淌出来，带着一丝失真的温柔。叶斌背着沉甸甸的书包，
跟在步履匆匆的教务主任身后。他是新来的转校生，从天津来，因为母亲的工作调动。
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拘谨，目光低垂，盯着自己磨损的鞋尖，以及脚下被踩实的土地。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广播里的童声唱着。天空其实并不黑，
是北京秋天特有的、高远而清淡的蓝。繁星更不见踪影，只有一轮白日，温和地照耀着。
但叶斌心里却有些低垂，像压着什么。转学意味着告别熟悉的朋友，融入新的集体，
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教室在三楼，采光不算好。主任推开门，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语文课。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带着好奇和打量。叶斌感到耳根微微发热。“这是新同学，
叶斌。从天津转来的，大家欢迎。”主任言简意赅。稀稀拉拉的掌声。叶斌抬起头，
快速扫了一眼教室。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一个女孩回过头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额前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
阳光恰好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似乎也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缕碎发别到耳后。那个动作，轻盈、流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叶斌脑海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像把一颗偶尔偏离轨道的星星，轻轻掖回了属于它的夜空。
“这是林星澜，我们班长。”主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叶斌，
你暂时坐她后面那个空位。”叶斌低着头，穿过课桌间的过道，在那指定的位置坐下。
前排传来淡淡的、像是洗衣粉混合了阳光的味道。他放下书包，
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林星澜。2.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涌出教室。
叶斌不习惯拥挤，刻意留到最后。他独自一人，沿着学校外墙慢慢走。
路边有一个撑着旧蓝布棚子的书摊，摆满了各种二手书和杂志。鬼使神差地，他停下脚步，
目光在书堆里逡巡。然后，
他看到了它——一本封面有些卷边、纸张泛黄的中英对照版《小王子》。他拿起书，
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的金色星星。翻开扉页，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字迹圆润工整，
带着女孩子的秀气：“如果你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开始，我就会感到幸福。
——可惜没人四点钟来。”叶斌的心微微一动。这句话，他读过。是小王子对狐狸说的。
但后面那句“可惜没人四点钟来”，却像一声轻轻的叹息，落在了书页间，
也落在了他的心上。是谁写的？一个和他一样，在期待着什么，却又似乎落空了的女孩吗？
他没有犹豫，付了钱，把这本书塞进了已经满满当当的书包里。从此，他的书包里，
除了课本、星图，又多了一本《小王子》。3.期中考试在一种沉闷而紧张的氛围中结束。
成绩公布，叶斌居中游，不算突出，也不算差。他习惯了这种不引人注目的位置。
校园公告栏贴出了天文社招新的海报。叶斌站在海报前，看了很久。星空，
是他从小到大的慰藉。无论搬到哪里，头顶的星辰似乎总是不变的。
招新处设在教学楼的天台。那是叶斌第一次踏上那片区域。风很大，
吹得他的校服外套猎猎作响。锈红色的铁门上，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手写的“社规”，
止用望远镜偷看对面居民楼；1. 禁止在天台吃韭菜包子；2. 每月20号给玫瑰浇水。
”叶斌的目光停在第三条。玫瑰？天台上养玫瑰？他抬起头，
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80mm折射望远镜旁，
熟练地调试着焦距。是林星澜。她转过身，看到叶斌，似乎并不意外，
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想入社？”“嗯。”叶斌应了一声。“为什么？”“喜欢看星星。
”他老实回答。星澜指了指铁门上的社规：“规则看清楚了吗？能遵守吗？
”叶斌的目光再次落到“玫瑰浇水”那条，
忍不住开口问道：“玫瑰……在沙漠里才能活得好吧？北京冬天太冷了。”星澜愣了一下，
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单侧的酒窝若隐若现：“所以，
才更需要被保护呀。”那一刻，叶斌觉得，秋分凛冽的风似乎也变得柔和了。
他成为了天文社的一员。4.2009年12月20日，农历冬月初五，气温零下六度。
北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叶斌按照星澜之前的嘱咐，裹紧羽绒服，在天黑后溜上了天台。
星澜已经在那里了，正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前是一个灰扑扑的陶土花盆。“给你。
”她递过来一只一次性塑料手套，“帮忙扶着点。”叶斌接过手套戴上，学着她的样子蹲下，
这才看清了花盆里的植物——一株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植物，茎干粗壮，
却带着像是被冻裂的纹路，像一小段饱经风霜的铜管。而在那看似羸弱的顶端，
竟然顶着一个极其微小、紧紧包裹着的花苞，比小指的指甲盖还要小，颜色是黯淡的红色，
仿佛凝聚了全部生命力，才勉强抵御着严寒。“这就是……玫瑰？”叶斌有些不确定地问。
这和他想象中的、娇艳欲滴的玫瑰相去甚远。“嗯，沙漠玫瑰。
”星澜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很顽强，但也需要小心照顾。”她拿出一个小水壶，
小心翼翼地沿着花盆边缘浇了一点水。“小王子那朵玫瑰，”她一边浇水，一边轻声说，
像是在对花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矫情、虚荣、怕风，还爱说大话，
需要罩在玻璃罩子里……可是，对于小王子来说，她就是全宇宙唯一的玫瑰。
”叶斌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寒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你也是。你是全宇宙，唯一的林星澜。
5.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北京下了一场细雪。教室的玻璃窗上结满了形态各异的冰花。课间，
叶斌正望着窗外出神，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回过头，是林星澜。
她递过来一张卡片，边缘有些磨损，是学校的图书馆借书卡。“下学期开学记得还我。
”她的语气很自然，像是班长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事。叶斌接过卡片。
卡上写着她的名字：林星澜。班级。
还有一行用同样圆润的笔迹写下的话：“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
”——《小王子》叶斌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字迹……和那本《小王子》扉页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那本书曾经属于她。他紧紧攥着那张借书卡，仿佛攥着一个温暖的秘密。“好，谢谢。
”他低声道。星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6.2010年3月，
新学期伊始，万物复苏的迹象开始显现。但叶斌的书包，却在那几天变得异常的空。
母亲的工作再次调动，他们必须立刻搬回天津。手续办得匆忙，
他甚至来不及好好跟同学们道别。最后一天，他坐在座位上，
感觉前排那个背影似乎格外挺直。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再见”，
但话语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放学后，他磨蹭到最后，
看着林星澜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室。她的笑声像清脆的风铃，敲打在他的心上，
带来一丝酸涩。夜里，他鬼使神差地溜回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学校。教学楼漆黑一片，
只有保安室亮着灯。他绕到后面，顺着熟悉的路线上到天台。铁门紧锁，
那把熟悉的挂锁冰冷地悬在那里。他站在门外，寒风灌进他的衣领。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本中英对照的《小王子》，摩挲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
将书从铁门下方的缝隙塞了进去。书口朝外，洁白的书页在黑暗中微微反光，
像一片孤独的白色鸟羽。他对着门内那片黑暗，轻声说：“等我。”说完这两个字，
他才猛然惊觉——他连她的手机号码都没有。没有QQ号，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这句“等我”，轻飘飘的，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就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他转身离开，背影融入了北京的春夜。天台上，
那本《小王子》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陪伴着那株在寒风中瑟缩的、尚未绽放的沙漠玫瑰。
---幕二 望远镜里的逆行1.时光荏苒。2012年的夏天，蝉鸣格外聒噪。
叶斌以优异的成绩从中考中脱颖而出，考回了北京，进入了石景山一所不错的重点高中。
母亲这次的工作相对稳定，他似乎可以暂时结束漂泊的生活。报到那天，校园里人头攒动，
崭新的校服，陌生的面孔，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他在学校宣传栏前驻足，
上面张贴着各种表彰和社团介绍。然后，
他的目光被一张“北京市中学生天文奥赛获奖名单”吸引。一等奖的栏目里，
赫然写着：林星澜。旁边附着一张小小的证件照。照片里的她，褪去了些许初中时的青涩，
剪了利落的短发，显得脖颈修长，眼神更加清亮。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还在，
单侧的酒窝也依然清晰。叶斌站在宣传栏前，看了很久。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
像是失落已久的拼图，忽然找到了其中关键的一块。她在这里，或者说，她曾在这里，
并且依旧闪耀。2.高中生活按部就班地开始。叶斌依旧安静，大部分时间埋首书海，
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熟悉的北京天空。他加入了新的天文社，
设备比初中那个老旧望远镜先进了许多。一个晚自习结束的夜晚，他背着书包，
凭着记忆和一丝侥幸，绕到了初中部教学楼的天台。令他意外的是，
那把锈迹斑斑的挂锁竟然只是虚挂着，并没有锁死。他轻轻推开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风还是那么大，视野依旧开阔。那台老旧的80mm折射望远镜还立在原地，
像一位忠实的老兵。他走过去，手指拂过冰凉的镜身。上面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字迹是他熟悉的挺拔：“禁止调焦——林”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轻轻转动了调焦旋钮。
然后，他俯身，将眼睛凑近目镜。视野里一片模糊，然后逐渐清晰。
土星带着它那优雅而神秘的光环，静静地悬浮在漆黑的背景中。像一个遥远的、精致的唱片，
正在无声地旋转。他调了焦，看到了她被“禁止”他触碰的星空。
一种微妙的、带着叛逆的快感，和一种难以言状的亲近感，交织在一起。
3.运动会是大集体活动最喧闹的时刻。叶斌报了没人愿意参加的三千米，纯粹是为了凑数。
跑道上人影憧憧，呐喊声震天。在女子八百米项目时，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在前面——是周鹿。他记得她，林星澜初中时形影不离的闺蜜，
也是天文社的副社长，性格活泼外向。然而，在过一个弯道时，周鹿似乎脚下绊了一下，
猛地摔倒在地。跑道上一阵惊呼。叶斌离得不远，几乎是本能地，他穿过人群，跑到她身边。
“没事吧？”他蹲下身问。周鹿疼得龇牙咧嘴，膝盖和手肘都擦破了皮，渗出血丝。
她摇摇头，想自己站起来，却吸了口冷气。“我背你去医务室。”叶斌不由分说，
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周鹿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到了他的背上。去医务室的路不长不短。
周鹿在他背上小声嘟囔着“真丢人”，又不忘跟他道谢。叶斌只是沉默地走着。
这件事本是一个小插曲。但不知怎的，在班里却传成了叶斌“英雄救美”。
几个调皮的男生开始起哄，尤其是当周鹿和叶斌同时出现的时候。周鹿为了“报恩”，
也为了堵住众人的嘴，某天放学后，直接找到叶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喂，叶斌，
要不咱们假装一段时间情侣？等这帮人忘了这茬儿再说。也省得老有女生给你递情书，
烦死了。”叶斌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但脑海中闪过林星澜的脸。
如果……如果能通过周鹿，更自然地接近她……他犹豫了三秒，点了点头：“好。
”4.2012年11月，狮子座流星雨如约而至。学校天文社组织去怀柔观测。
包的车行驶在高速上，却不幸遇到了堵车，长长的车龙停滞不前，夜色渐深。
叶斌坐在车厢中后部，看着窗外漆黑的田野。然后，他感觉到有人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是林星澜。她递过来一只耳机，表情自然：“要听吗？”叶斌接过，塞进耳朵。
Mclean舒缓忧伤的嗓音中缓缓流淌：《Starry Starry Night》。
她轻轻跟着哼唱，声音很低，像夜风的呢喃。叶斌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景，
实际却紧紧盯着车窗玻璃上她的倒影。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轮廓模糊而柔和，
他悄悄地数着她低垂的眼睫，一根，两根……“叶斌。”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偷窥。
他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嗯”了一声。“你相信星座运程吗？”她问，
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座椅的靠背。“不信。”他回答得很快。天文爱好者大多不信这个。
“那你信什么？”他想了想，说：“信光速。信光从太阳跑到地球要8分19秒。
所以我们抬头看到的太阳，是8分19秒前的太阳；看到的星星，
可能是几年、几百年、甚至几百万年前发出的光。我们看到的，都是过去。”星澜转过头，
看向他，车窗外的路灯光线划过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她笑了笑，说：“那按照这个道理，
我们此刻看到的彼此，也是过去的影像了。说话的这一刻，我们也活在彼此的过去里。
”叶斌怔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车厢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Starry Starry Night》在两人唯一的耳机连接处缓缓流淌。
那一刻，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5.高二上学期的期末，
在各种起哄和似是而非的传言中，周鹿和叶斌的“假情侣”关系似乎被坐实了。
周鹿甚至半真半假地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些模棱两可的话。然后，叶斌收到了林星澜的礼物。
一盒精致的北海道“白色恋人”饼干，附着一张简单的贺卡。贺卡上写着：“要幸福呀。
” 字迹依旧是他熟悉的圆润。落款只有一个字：“澜”。那晚，叶斌独自坐在书桌前，
看着那张贺卡。
他从天台门缝塞进去、最终因为转学失败母亲调动暂停而有机会再取回来的《小王子》。
他把贺卡夹进书页里。然后，他看到了那张一直被他珍藏的借书卡。他拿出借书卡，
和贺卡并排放在一起。字迹，一模一样。初中那本《小王子》扉页上的字，借书卡上的字，
还有这张贺卡上的字，都出自同一个人——林星澜。原来，那么早，她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留下了痕迹。而那本《小王子》，阴差阳错地，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遗憾和一丝甜蜜的怅惘，攫住了他。6.高三在兵荒马乱中走向尾声。
毕业照那天，阳光炽烈，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校服，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离别的感伤。
拍完集体照，人群渐渐散去。叶斌看见林星澜朝他走来。她递过来一把钥匙，
是初中部天台那把锈迹斑斑的挂锁的钥匙。“这个，交给你了。”她说，
笑容一如既往的清淡，“下一代社长，天台归你了。”叶斌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
“你呢？”他问。“我？”星澜望向远处，目光有些悠远，“去北京西边以外。
”她没说是哪里，是上海的大学？还是更远的南方？或者像她这样优秀的女孩，
会有更广阔的天空？叶斌没有追问。他握紧了手中的钥匙，
感觉像握住了过去一段珍贵的时光。快门声早已响过，他们的初中毕业照，高中毕业照，
他都未能站在她身边。初中时，他坐在她后排；高中时，他们不同班，集体照上，
